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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魔王頭祭奠烈士 新政府救濟難胞


  雷石柱化裝從村子裡跑出來,黑暗裡跌跌撞撞,一直奔到牛尾巴梁上,見那幾個放哨的民兵,都背靠背睡著。雷石柱急得連喊帶推把大家叫醒說:「你們的哨怎麼放的?敵人把村子全包圍了!」民兵們因為喝了陳酒,都醉呼呼的,聽了這話,嚇得酒都變成了冷汗。一齊爬起來,孟二楞喊了一聲:「走,打去!」大家拿起槍就往山下沖。雷石柱攔住說:「去送死呀!敵人多咧!咱們只有分成兩夥,擾亂一下敵人!」於是分配孟二楞領三個人上北山,自己領兩個人上南山。

  雷石柱這一路民兵,爬到山頂上往下一看:村子裡好似火海一般。也顧不得氣喘汗流,三個人趴下就開排子槍。接著對面山上孟二楞們也打開了。民兵們人雖不多,因為槍是連住打,聽起來好象隊伍很多。正在村裡亂叼亂搶的敵人,聽見兩面山頭上響起了槍聲,驚慌起來,偽軍們驚慌地喊叫:「老八路來啦!」日本人最怕老八路,很快趕上牛驢,一氣往村東敗退,兩路民兵順屁股追打,直追到牛尾巴梁,奪下三頭耕牛。

  這時天已大明,看著敵人進了漢家山據點,民兵們這才趕上牛返身回來。路上,雷石柱批評民兵們放哨不負責,民兵們就一五一十,把夜裡樺林霸送酒肉,大夥喝醉的事說了一遍,孟二楞睜圓眼說:「准是這條老狗搗的鬼,回去拉出來槍崩了吧!」說著邁開大步要走,康有富一把扯住他,認真地說:「你別把人家的好心冤枉了!當初人家的意思,是嫌我不能在家裡過年,叫我帶點酒肉大家吃的,沒想到就——」雷石柱著急要回村裡,看到底鬧成了什麼樣子,便不耐煩地打斷他們說:「少說幾句吧,怨你們愛吃人家的東西!」大家瞅了張有義一眼,都不說話了。急急忙忙走回村裡來。村裡人正忙著救火,滿村子煙熏氣,象鑽進炕洞裡一般。

  孟二楞和康有富兩個人一直跑到樺林霸的院裡。只見西邊的一間房子燒塌了,全家男女正在救火,有用水澆的,有拿雪壓的。樺林霸頭上包著布,站在臺階上,看見他倆進來,便一拐一拐地過來,拉著康有富,傷心地說:「你們可回來啦!唉!夜裡敵人一來,捉住我逼問民兵在哪裡,我說不知道,那些瘟神就往死的拷打我,夾棍板子把我打的死過去,又用涼水澆過來。三推六問我也沒露一句真情。我知道你們在哪裡,還給你們送了酒肉嘛!可是我不能說呀!這些瘟神把我的房子也燒了……」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原來樺林霸用的是苦肉計,敵人來了雖然到過他家裡,但並未燒他的房子。為了在群眾面前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在敵人逼問群眾時,他鑽在家裡沒有出去。他恐怕民兵看出破綻,便把一間不用的房子,親自放火燒了,並裝成敵人打過的樣子。康有富和孟二楞,聽了樺林霸的這一席話,看見這情景,信以為真了。沒說別的話,轉身出來,正碰上後面趕牛的民兵們回來了。孟二楞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眾人都說:「這老傢伙又不知搗什麼鬼啦!」說完剛走了幾步,就見張勤孝紅著眼圈和雷石柱說話,他叫了一聲:「石柱子……」哭著便說不下去了,用手向丁字街口指了指,便把民兵們引到康家祠堂大場裡。

  火堆還在冒煙,場上直挺挺的躺著三具屍首,黑血結成了冰,把屍首和地凍到了一塊。雷石柱看著,不由得流出了眼淚,其餘的民兵也都暗暗傷心。孟二楞看到他女人的屍首,氣得臉上一會變白,一會變黑,握緊拳頭怒衝衝地一句話也不說。

  村裡又來了好多人,圍住雷石柱們,告訴他們敵人夜裡拷問殘殺村裡人的事情。說到張忠老漢引上敵人找民兵的事時,張有義氣得跳起來說:「我爹也當了漢奸啦?」話剛落音,山上跑下個人來,結結巴巴地說:「捨身崖底下又有個死人,看不清是誰。」眾人聽了,派人從溝裡繞進去。到跟前看時,原來正是張忠老漢緊緊抱著豬頭小隊長,摔死了。這下人們才鬧清,張忠老漢是捨命救了全村人!眾人悲痛地流著眼淚,急忙動手把張忠老漢的屍首抬回來,也擺到場上。

  村裡人越來越多了,密密層層站下半場。一個個唉聲歎氣,滿臉悲憤。雷石柱走到屍首前,「蔔通」一聲跪下了,全村人都跟著跪下。這時張有義從溝裡飛也似的跑來,袖口卷起,一手握著明晃晃的刺刀,一手提著豬頭小隊長的腦袋,「砰」地扔在張忠老漢身邊,趴到地上放聲大哭。全場子的人,都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過了半頓飯時,雷石柱站起來,十分沉痛地說:「他們在敵人刀子下沒低頭,死了也是光榮的!張忠老漢捨命救了全村人,夠的上個英雄!咱們活著的人光哭不頂事,要替死了的英雄報仇!」場子裡的人都站起來了,擦乾眼淚齊聲喊道:

  「對!替死了的英雄報仇!」

  這時後面山上的大路上,黑壓壓一夥人趕著牲口,往村裡來。人群中有背鍋的,有拿碗的,五六個牲口馱著糧食口袋,人們亂哄哄的說話,牲口「嗚哇嗚哇」地吼叫,一下擁擁擠擠站下半場子。從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身披羊皮襖,腰裡別著支手槍,原來是武工隊的老武。老武走到屍首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轉過身來說:「眾位父老們受苦了!今天一早聽說康家寨受了敵人糟害,政府給撥了十五石小米兩萬農鈔,讓我來慰問大家。」又指著同來的那些群眾說:「他們都是靠山堡村裡的老百姓,聽說敵人把你們家家的鍋灶都搞壞了,自動湊了些傢俱,送給你們使用。」

  接著,康家寨的群眾,親熱地和大家握手,人群中亂哄哄地說:「政府和你們太關心我們啦!」來的人們說:「誰家也有三災六難哩!互相幫助嘛!」全康家寨的人,看到這個情景,一個個感動地哭了。靠山堡的群眾又安慰了一番,把東西放下,便趕上牲口回去了。村主任周毛旦,和農會幹事張勤孝,領著村裡人,把四位遇難烈士安葬了。到清明節時,全村人又集錢給立了碑,這是後事。

  這天,老武幫著幹部們,查點清村裡的損失:有燒了門窗的;有丟了牛驢的;有打破鍋灶的;有沒了糧食的……馬上就按受災的輕重,發給救濟錢糧;死難家屬發了撫恤金。靠山堡群眾送來的鍋盆碗筷,分給沒法做飯的人家使用。隨後民兵們又開了個檢討會,警惕提高了,每天放出坐探,監視敵人。這樣過了一月多光景,康家寨行政村村公所、民兵中隊部、農會也新建立起來了。

  原來這康家寨,從前只是個自然村,村公所在漢家山紮著,所轄漢家山、康家寨、望春崖、桃花莊四個自然村,五百來戶人家。自從敵人在漢家山紮了據點,把村長打死,農會秘書抓走以後,漢家山便沒有村公所了。以後敵人向內地蠶食,整個行政村都成了敵佔區,只有老武領導的武工隊活動。不到一年,打退了敵人的蠶食,反掉了維持,四個自然村,除了漢家山據點全都解放了。為了今後更好開展工作,領導對敵鬥爭,經黨的區委會討論,由區政府作了決定,把行政村改在康家寨,新建立行政、武裝、群眾團體的領導機構。

  這個工作佈置下來,民兵們盡是青年人,幹什麼也積極有勁,於是先就醞釀討論建立自己的領導機關。三村民兵開了兩次會,候選人都想的差不上下,一致提議雷石柱當行政村民兵中隊長。民兵指導員很難找這麼個合適人,康家寨、望春崖提議讓老武當,桃花莊提出讓康明理當。到選舉的那天,各家把自己的候選人條件提出來,競選了一番,康明理自然比老武各方面都差勁一些,最後還是一致通過了雷石柱任中隊長,武得民任指導員。可是老武說選他當指導員這事,還得徵求區委的同意。後來他親自回去了一趟,區委會決定他仍做武工隊工作,可以兼任康家寨民兵指導員。這樣,康家寨行政村民兵中隊部便算正式成立。康家寨自然村的民兵分隊長,民兵們選舉了康明理擔任。

  當天,民兵們大夥動手,把康家祠堂的兩間南房打掃開,糊了糊窗子,搬來「社」裡的兩張桌子,牆上掛起毛主席、朱總司令的畫像,便算作中隊部的辦公地方。

  行政村農會,也選舉了張勤孝任秘書。原因是:農會幹部不脫離生產,又多是窮人,如選外村的,一來生產悮不起;二來村公所在康家寨,商量工作也不方便;同時張勤孝當農會秘書,各村也沒意見。這樣全行政村的農會也成立了。

  剩下成立村公所的事,雖然這裡解放了,但離敵人很近,還算遊擊環境,實行普選很困難,便由上級決定讓望春崖李福厚擔任村長。群眾一聽說決定了李福厚當村長,都很滿意,因為他從前在敵人未占漢家山以前,就擔任過村副,辦事很認真,懂得群眾的疾苦,雇工出身,還識些字。各村群眾都說:「好村長!」

  到正月底,村公所正式成立了,就在康家祠堂的正廳裡辦公。書記是從外村請來的。門上掛了塊長條木牌,寫著九個大字:「康家寨行政村村公所」。

  從此康家祠堂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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