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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周毛旦奮起殺倭寇 康順風貪功動五刑


  半晌午時分,漢家山敵人,向康家寨要下五個花姑娘。派來一個日本兵,一個警備隊,馬上等著帶人。這下,把村裡人氣炸了,就象開了鍋一般,到處嚷嚷,到處反對,維持會派下誰家,誰家也不去,年輕姑娘媳婦都躲藏了。老婆婆們滿街哭罵,老漢漢們撅著鬍子,氣忿忿地說:「畜生,真是畜生!誰家的女子願意叫牲口糟蹋?割了腦袋也辦不到!」

  康順風看看沒辦法,就親自走到街上,對村裡的人說:「唉!這也是劫數啊!其實這也沒有關係,誰家鍋底沒有黑?這種年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對了!上碉堡住幾天也沒有關係,人家日本人又不帶上走!」人們都吐著唾沫走開,亂哄哄地罵著:「這是放狗屁哩!」「你喜歡日本人,就把你老婆送去。」康順風聽著,氣得脖子都粗了,馬上回到維持會,叫警備隊和日本兵,分頭到各家去拉。

  日本兵和警備隊員出了維持會,第一下便闖進了周毛旦家。碰巧周毛旦的兒子周醜孩支差沒回來,周毛旦擔水去了。家中只有周老婆和兒媳婦。媳婦因為有病沒躲走,見那兩個傢伙進來,嚇得面無血色,周老婆哀求說:「太君饒了吧!她有病哩!」這兩個傢伙本是法西斯豺狼,見那媳婦長的好看,早樂得沒命了。兩個交頭接耳咕嚕了一陣,就要先下手。

  那媳婦躲在婆婆身背後,嚇得直抖。周老婆在前又攔又擋,口中不停地哀求說:「太君饒了她吧!行行好!」警備隊員撲上去一把拉開周老婆,周老婆身子往前一撲,便抱住他的腿死死不放。日本兵上來狠狠一腳,正好踢在周老婆胸脯上,周老婆疼得兩眼直冒火星,按住胸脯,爹一聲媽一聲地躺在地上打滾。那兩個傢伙撲上炕去就拉扯那媳婦,那媳婦又哭又喊,直往炕角裡躲縮。可是一隻綿羊怎鬥得過兩隻餓狼?最後被兩個傢伙拉過來。

  那媳婦死命掙扎、叫喊,三個人滾做一團,擰成一塊。忽然日本兵的手指頭被那媳婦咬了一口,鮮血直流,日本兵又疼又惱,隨手拔出刺刀,對準那媳婦的面孔就要砍,正好這時周毛旦挑水回來,見了這個光景,氣得頭髮都豎起來了,臉紅得象喝醉了酒,把桶一扔,舉起扁擔,照著那個日本兵的後腦瓜打去,日本兵手中的刀子還沒砍下去,後腦瓜早著了一扁擔,「啊呀」一聲,倒栽蔥跌到地上,正好一頭把水桶碰倒,冷水澆下一身。周毛旦掄起扁擔就象打鐵一般,連著又是六七下,那個日本兵便躺在水裡不動了。

  那個警備隊員,起初被嚇呆了,泥胎似的站在炕上不動。隨後看見周毛旦又來打他,這才慌忙跳下炕來,連滾帶爬逃出門外去了。

  快到村口,猛聽得背後有人大叫,慌忙回頭一看,只見頭頂上明晃晃飛來一把斧頭,緊防慢躲,斧頭早落在頭上,兩眼一黑,「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象剛割了頭的山羊一樣,四條蹄腿在地上亂蹬亂動。頭上拳大的窟窿,黑血泉水般往出冒。

  原來周醜孩的媳婦是孟二楞的妹子。這天孟二楞正在院裡劈柴,張忠老漢跑進來驚慌地喊道:「噯呀!你還在這裡劈柴啦!日本兵要拉周家你妹子,周老叔不讓,打下人命啦!」孟二楞聽說要拉他妹妹,氣得一跳三尺,也不問清打死的是誰,提了斧頭,就往外沖。邁出大門,正好碰上警備隊那小子從周家往外跑。孟二楞心中的憤怒,好似乾柴見火一般,沒鬆氣,拔腿就追。只見那傢伙,跑的一陣風似的,眼看就要脫網,孟二楞心一急,把手一甩,斧頭飛了過去,把那傢伙打倒了,這才覺得大大消了胸中氣憤。走過去定神一看,見那傢伙直挺挺的躺著不動了,不由得一陣後怕。心想:「這回可闖下禍了!這是日本人的天下,要是被他們抓住,不知要怎辦!逃到靠山堡再說吧!」想著,拔腿就走,連斧頭也沒顧及拿。

  走了沒半裡路,聽見後面有人大喊大叫,有個粗嗓子喊:「剛從這裡跑下去!」又有個細嗓子喊:「那不是?那不是?」孟二楞一聽不對勁。正要往路旁枯草叢裡鑽,忽然見康家敗戴著眼鏡,提著馬鞭,來勢洶洶的,領著維持會一群拿繩帶棍的狗腿,已經撲到跟前了。這些人看見孟二楞,一下四面圍住,康家敗上前揚起馬鞭,指著孟二楞說道:「哼!你的膽子倒不小,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給我捆起來!」一聲高吼,眨眼工夫,把孟二楞捆得象根柱子一般,推的推,拉的拉,一直拉回了維持會。

  到半後晌,雷石柱和周醜孩給敵人做苦工回來。一進村,見街上冷冷清清,有幾家女人在哭嚎,好似做過喪事一般。雷石柱知道又是出了岔子,緊走幾步到周家門口,見周醜孩媽媽披頭散髮,坐在街上,兩眼哭得睜也睜不開。周醜孩見他媽媽哭的滿襟淚顆,嗓子也啞了,不由得心裡一酸,跑過去抱住,就哭就問。老太婆睜開淚眼,見是兒子回來,哭著說:「日本兵要拉你媳婦,叫你爹打死了,你爹也叫抓到維持會去啦!」

  這時,正好張忠老漢從前村過來,雷石柱上前攔住問道:「到底村裡出了什麼事?」張忠老漢沒說話,回頭看看沒人,一把把雷石柱和周醜孩拉回他家裡,把村裡事說了一遍,不禁歎了一聲,兩眼盯住雷石柱憂愁地說:「你看這怎辦呀?可出了亂子了。」雷石柱先是皺住眉頭不說話,想了一陣才說道:「事情既然鬧成這樣子,我們趕快想辦法幹吧!你看這日子,還不是菜碟舀水,一眼看到底的事情,日後還不知要有多少禍害哩!」「可是該怎麼幹呢?」張忠老漢接住問了一句。

  雷石柱說:「辦法不愁。你先給我找一方白麻紙來,我給老武寫封信。」說時,張忠老漢早已從亂賬上撕下一方白紙,雷石柱從口袋裡摸出半截鉛筆,趴到炕上就寫。出了一頭大汗,寫下歪歪扭扭沒二十個字。雷石柱拿起念了一遍,張忠老漢和周醜孩高興地叫道:「好!有他們來就有辦法了!」雷石柱把寫好的信遞給周醜孩說:「你快把這信送到靠山堡,路上跑的快些,今天晚上一定要送到!」周醜孩接過信,兩條腿穿梭似的走了。

  這時天已黃昏。雷石柱囑咐張忠老漢去前村找武二娃,要他們夜裡到村外接武工隊,說完便一直跑回家裡。剛端起飯碗吃飯,忽見康明理跑進來說:「那些狗養的們,把二楞抓回去就打了一頓,康順風已派人給漢家山送了情報,說今天就往漢家山送。你看,這這……」康明理眼睛瞅住雷石柱,臉上帶著愁容。雷石柱想了老半天,猛一抬頭對康明理說:「這樣吧,我先去求個情再說,管他行不行,反正拖長時間就好辦。」說罷,就出門往維持會裡去了。

  孟二楞自從被抓到維持會,就挨了一頓拷打。孟二楞只是大罵,沒說下個長短。康順風看看無法,叫把孟二楞的衣裳剝淨,赤身子關進後院一間冷房子裡。康順風睡到炕上邊抽大煙邊想:「二楞性子躁,年輕人,火氣上來,打死人,情有可原;周毛旦雖說脾氣怪,可是他一個死老漢也敢往死打人?嗯,村裡一定有粗腿!逼出口供來報給皇軍,又是一宗大進項。」主意拿定了,就叫康家敗把周毛旦吊上二梁拷打。打一鞭又一鞭,一陣工夫,把周毛旦的棉衣打爛了,棉花一塊一塊掉下來,漸漸滲出了血。開始還有氣沒力的叫喊,隨後嘴唇發了青,昏迷過去了。劈頭澆了一盆涼水,周毛旦才又有了一點活氣。

  康家敗見他醒過來了,揚起鞭子又打,打了幾鞭,突然有一隻手,把康家敗的鞭子扯住了,轉頭一看,見是雷石柱,好生動火,正要開口問他,雷石柱卻笑容滿面地道:「康二少,你看都是一村的人,出門就見面,有什麼了不起的事,也用不著你動這麼大的肝火,放下來好說好道就完了嘛!」康家敗把雷石柱的手一甩,憤憤地說道:「這才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我們在拷問壞人,與你何干?」雷石柱說:「不與我相干。咱們總算都是一個村裡人,常說:親不親一村人,他這大年紀的人啦,還吃住那樣拷打?!」

  康家敗聽著雷石柱這話,分明是給周毛旦辯護,早有七分不高興了。恰好康順風這時在一旁看著,心裡暗想:「村裡那次請願抗交羊毛,一定是有人領導,說不定就是雷石柱搞的!……害得我被小隊長辣辣地打了兩巴掌!乘這機會,把雷石柱也拷打拷打,就是說不出真情,出出心頭的仇氣也好!」想著便走到康家敗身邊,鬼鬼溜溜,用手指點了幾下,康家敗那顆幹蘿蔔腦袋點了點,眉毛一豎,厲聲喝道:「早知道你也是康家寨的壞鬼,捆起來一塊往漢家山送!」康二旦幾個狗腿,馬上撲過來,把雷石柱也吊上大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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