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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賣貨買貨宣傳抗日 將計就計合法鬥爭


  過了不多一會,村裡婦女老漢,來了一大群。半年多村裡沒來賣貨的了。眾人一進門,希罕地叫著:「怎麼今天來了賣貨的啦?」雷石柱趕快告訴大家說:「這賣貨的是我的個朋友,在水峪鎮擺小攤,前幾天特別給人家捎話,叫人家到我們村來一下,不然人家也不來。」眾人聽了,都感激雷石柱的好意,說:「這年頭,那些辦公事的人常跑據點,要甚麼能買到甚麼,就是苦了我們這些窮漢。」

  說著,見老武把貨包子打開來。好眼熱呀,包袱裡有布匹、針線、顏料、洋火、襪子……莊戶人用的東西,樣樣都有。看著這些東西,各人有各人的想頭,婦女們揀起針,拿起線,便傷心地說:「這日子可怎過呀!害的半年多也買不下個針!」男人們提起布翻一翻,摸一摸,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蜂窩似的渾身窟窿,不由的也傷心掉淚地議論開了。有的說:「日本人害的老百姓,吃不上穿不上,到現在穿的還是棉褲。」有的說:「買下點布,還叫人家給搶上走啦!」另一個說:「這年頭真沒法活了!」你一言,他一語,紛紛議論。

  這時有個白鬍子老漢,上炕坐到老武跟前,一把抓住老武的胳膊,把臉湊過去說:「真是久旱逢甘雨。咱們中國總是有好心腸的人啦!」眾人一聽這話斯斯文文的,就知道是村東頭的二先生。老武把二先生打量了幾眼,笑了一笑說:「親不親一家人,咱們都是本鄉本土的嘛!」二先生微笑著摸一摸鬍子,又問道:「你們水峪鎮這陣是怎麼的個樣子呀?」老武眉頭皺了一下說:「天下的老鴉一般黑,還不是一樣,甚麼都實行配給!」

  周圍的人,一聽到「配給」二字,馬上都愁苦地低下頭,心裡一陣陣發冷。因為敵人的維持村完全實行配給,貨物都集中到他的合作社裡,價錢特別貴,老百姓買東西還受限制,一家一月只配給一盒洋火、半斤油、三尺布。一人一月二兩鹽。家家餓著肚皮,還要交數不完的捐稅:地畝捐、預借款、人頭稅、合作費、割頭稅、通行證費、居住證費……人們想到這些,都傷心地落下淚來。老武看見有的人哭了,便說:「活到這年月,我看只有和他們鬥爭才行!」二先生搖搖頭說:「在劫的難逃!我看這也是黎民百姓的劫數,受夠就完了!」老武趕快打斷他的話說:「可不能這麼說!日本人打我們中國,是想滅亡我們,叫大家都做亡國奴。老鼠拉木鍁,大頭在後面哩!」

  一句話把眾人說得愁上加愁。忙向老武道:「那你說咱們以後可怎麼活呀?」老武不慌不忙地說:「要活,總有辦法,活人總不能叫尿憋死!要是村村學會趙家溝的辦法,可就好了!」眾人一聽,知道趙家溝離這兒不甚遠,只有三十多裡,村子也是五六十戶人家,可是摸不清他們到底是個甚麼辦法。就著急地問:「趙家溝到底是個甚麼辦法哩?」

  老武說:「今天我可不該拉扯這些事,不過咱們統是自家本鄉本土的人,我才敢扯一扯,大家出去,可千萬不能亂說!」眾人隨口答應不說。老武便說道:「趙家溝先前,也是個維持村,可是全村人齊心,暗裡抗款遲交,不給敵人送信,偷扣情報,抓漢奸,偷偷和敵人幹,鬧的他也沒法子。後來武工隊去了,暗地組織民兵,力量一天天大起來,今年四月裡就反掉維持。現在人家那村子,有民兵保護,敵人輕易不敢去。」

  眾人聽的心裡好象有了點明路,可是又覺得不舒坦,周毛旦老漢埋怨地說:「為甚麼我們抗日政府的武工隊,就不來這裡呢?」老武笑了笑說:「自己人說句知心話,只要大家決心抗日,抗日政府是不會忘掉我們老百姓的。我們鎮上,武工隊進去摸過幾次碉堡啦,把狗日的們嚇得天一黑就不敢出碉堡門了。」雷石柱接上說:「人怕齊心,虎怕成群,咱們要齊了心,也能鬧成趙家溝那樣。」

  老武覺得時間很長了,便收拾包袱,顯出要走的樣子說:「你們要買啥,拿上先用,如今大家都困難,錢遲給幾天不要緊,咱們都在難中嘛!」幾句話打動了眾人的心,大家都感激地說:「真是個好人!」當下你買幾尺布,她要三根針,全都是賒下賬。老武說:「你們還要買甚麼,我再天來給你們捎。時候不早了,我得快快回去,遲了城門上又是個麻煩。」說罷打起包袱要走。

  有幾家拉住老武,囑咐下次來捎些鹽,老武答應著開門正要走去,坐在門角裡個老漢,含著兩眼淚花,站起來抓住老武說:「老鄉,我有個大兒,叫日本人把腰打爛了,下次來能不能給我買點藥!」老武仔細一看,見他有五十七八年紀,穿一身爛得累累絮絮的衣褲,戴一頂爛了邊透了頂的舊草帽,面貌和善可親。

  原來這就是第一次敵人來時,死了三小子的張忠老漢。家裡很窮,一輩子就是靠租種地過活。身邊還有兩個兒子,大兒叫張有義,今年二十五歲,二兒叫張有才,今年二十二歲,都沒娶過媳婦。半月前,張老漢的大兒張有義,被敵人抓去作苦工,打爛了腰。回來沒幾天,傷口化膿潰爛,越爛越大,每日痛得飯不能吃,覺不能睡,幾天光景,臉色難看的怕人。請醫沒處請,抓藥沒處抓,每日全家人真急的象發瘋了一般。

  老武見張老漢傷心地掉下淚來,心裡暗想:「我還懂得一點外科,身邊也還帶些貼瘡膏藥。」便對張老漢說:「看外科瘡痛,我還懂點門道,叫我去看看怎樣!」張老漢一聽,感激地說:「這可有救了……這可有救了……」急忙前邊領上老武,一直回到家來。

  老武進門一看,見窯裡「嗡嗡」地飛著好多紅頭蒼蠅,窯洞頂上熏得發了黑色,地下擺著好多盆盆甕甕,土炕上鋪著塊破席子,病人直直地躺在上邊,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痛的「哎呀哎呀」叫喊。老武上炕坐到病人身邊,揭去包瘡的布條一看,見腰上有碗大一片爛瘡。用手一捺,裡面黃色的膿水便流了出來。老武連忙用開水化了點鹽水,輕輕把瘡口的硬痂子洗掉,拿新棉花把膿擠了,又打開包袱取出一塊膏藥,貼在瘡口上說:「你們放心,這瘡頂多半個月就能好!」

  張老漢全家聽了,真是千恩萬謝,非留老武吃飯不行。老武說:「話到了,就和吃了你的飯一樣,今天天氣不早啦,下次來再吃你的飯。」張老漢哪裡肯依,拉扯了半天,見無法留住,便去到箱子裡,挖出來兩大碗核桃,強納硬裝,給老武塞了兩口袋,才滿意地放老武走了。

  老武正要出村,忽聽身後有人追上來喊:「武鄉親!」老武轉身一看,見是雷石柱氣喘著跑來悄悄說:「老武同志,剛才聽說,敵人又派下羊毛來啦!不管喂羊不喂羊的人家,一個人交五斤,限三天交清,這怎辦呢?」老武說:「能想辦法拖延些時日就好辦了!那時維持也反了,讓狗日的們再要不成!」雷石柱說:「硬抗是抗不住,怎拖延呢?」老武手撐著腮巴,沉思了一刻說:「用軟辦法和他鬥。可以發動群眾向敵人請願!」雷石柱聽了,說:「這個辦法好是好,就怕敵人不允許。」

  老武說:「你們不要找維持會的漢奸,直接去找日本人。這陣敵人正假仁假義的到處想賣好,你們找上幾個上年紀能說話的人領頭,總有個八九成把握。」雷石柱點了點頭說:「試試吧!」送走老武回來,就叫來康明理、孟二楞、武二娃們幾個,把老武教的辦法一商量,都說:「行,分頭發動吧!」

  立刻四個人便沿門挨戶地去說。

  到第二天,雷石柱、二先生、張忠幾個人領頭,帶著五、六十個人,一窩蜂似的進漢家山請願去了。

  康順風聽到村裡人不交羊毛,反而去漢家山請願,十分惱怒,騎了條小叫驢,打了一鞭,「蹬蹬蹬」地也追往漢家山去。一路心裡想道:「我在日本人面前說一句話,要打斷你們的狗腿!」想著高興起來,又抽了叫驢一鞭,叫驢尾巴甩了幾甩,嗚哇嗚哇叫了兩聲,飛快地跑起來了。

  不一陣,康順風進了據點。一看,村西頭樓院門口,黑壓壓地站下一場子人;日本小隊長和獨眼窩翻譯官,站在門口臺階上,眉臉惱怒得象豬,死盯住場裡的人。他心中暗喜道:「哼!你們請願?日本人有甜的叫你們吃哩!」

  康順風很想發作幾句,在皇軍面前,露一露自己的手段。於是跑到臺階跟前,對著請願的人大喊:「你們這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皇軍為了咱們,要點羊毛你們都難受成這樣!羊毛又不是長在你們身上,回去把羊毛剪下交了不就完啦!良心統統壞了的!」康順風說著,搖頭晃腦得意的不行,站在那裡,想到豬頭小隊長聽了他這幾句話,一定會誇獎他辦事好。

  不料豬頭小隊長從臺階跑下來,伸手「啪」的給他吃了個耳光。喊道:「你的大大的壞,不會照顧良民的,皇軍大大的愛民如子的,維持的壞,大家回去的,羊毛遲遲交的!」眾人一聽,幾百隻眼把康順風狠狠瞪了一下,便都相隨著回來。路上,雷石柱與康明理,又給大家解釋,這就是敵人的「懷柔政策」。人們說:「誰還不知道日本人那鬼把戲?故意在咱們跟前賣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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