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但是自己一來工作忙,二來水準低,特別是文字水準低。

  初試了三章,感到了兩大困難:一是內心的感情筆下表達不出來;二是分不出輕重,平鋪直敘,力量使不到刀刃上。

  一氣之下,將它們全部撕毀了,當時深感心有餘而力不足之苦,對文字這一關有些心灰膽怯,寫與不寫,也在內心激劇地鬥爭起來。

  一九五五年二月的春節前某天半夜,我冒著大雪回家,一路還在苦思著怎樣才能寫好這部小說,如何突破文字關等等;及抵家,一眼望見那樣幸福地甜睡著的愛人和小晶晶,一陣深切的感觸湧上我的心頭。我想起了八年前的今天,在北滿也正是刮著狂風暴雪,那也正是飛襲威虎山的前夜;而今天,祖國已空前強大,在各個建設戰線上都獲得了輝煌的成就,人民生活也正在迅速提高。我的宿舍是這樣的溫暖舒適,家庭生活又是如此的美滿,這一切,楊子榮、高波等同志沒有看到,也沒有享受到。但正是為了美好的今天和更美好的將來,在最艱苦的年月裡,他們獻出了自己最寶貴的生命。夜,是如此地寧靜,我望著窗外飛舞著的雪花、茫茫的林海、皚皚的雪原,楊子榮、高波、陳振儀、欒超家、孫大德、劉蘊蒼、劉清泉、李恒玉等同志的英雄形像與事蹟,又一一在我的腦海浮現。「寫!突破一切困難!『為人民事業生死不怕,對付敵人一定神通廣大。』戰友不怕流血,殲滅敵人,我豈能怕流汗突破文字關,這是我應有的責任,這是我對党的文學戰線上應盡的義務。」

  從那時期,每晚我都加班三至四小時,星期天和假日是我寫作最帶勁的時間。在寫作過程中,深深體會到這個勞動是艱苦的,但我的精神是愉快的,應該說,它是一種極美好的享受。當寫到高潮的地方,就擱不下筆,時常是為了第二天的工作才強制著自己放下筆。在寫得入神的時候,我曾不止一次地被戰友們的事蹟感動得覺得不是坐在溫暖的宿舍裡寫東西,而是完全回到了當年的中,和小分隊重又戰鬥在一起。

  就這樣,從一九五五年二月到一九五六年八月,在一年半的業餘時間裡,完成了《林海雪原》的寫作。

  可惜由於自己水準的限制,我沒有把它寫好。英雄們的事蹟也絕非四十萬字所能寫完,有許多事情我把它刪掉了,沒有寫進去。最近我見到過好幾位當年一同參加過鬥爭的戰友,他們總是問我,某某事你怎麼沒寫進去,某某事又為什麼沒有寫進去?可見我還遠沒有把的鬥爭表現得更完整更充分。

  在寫作過程中,自己有這樣的幾點體會:

  第一,現實的鬥爭生活,是創作最根本的基礎。沒有楊子榮等同志們的鬥爭事蹟,我是根本不可能寫出東西來的。

  《林海雪原》的問世,首先應歸功於党領導的偉大的革命時代,和党所培養出來的時代英雄。我自己只不過把英雄們的鬥爭事蹟作了一點文字的記載而已。

  不少讀者以為少劍波就是我自己。其實雖然少劍波有些事情是按我的經歷去寫的,但我絕不等於少劍波。因為這個人物,作為這樣一部小說的主人公,我是企圖按照人民解放軍中這樣一類青年指揮官,就是從小參加八路軍,黨把他在火線上培養長大成人的形像來刻劃的。

  第二,在豐富的鬥爭生活基礎上,我又深深體會到,作者的立場和觀點,是個十分重要、絲毫不容苟且的根本問題。

  愛誰,恨誰,愛什麼,恨什麼,歌頌什麼,打擊什麼,都不容許有一點含糊。我愛党所領導的解放人民的偉大事業,我愛黨所給予我們的光榮的任務,我愛小分隊的戰友,我愛林海雪原的蘑菇老人、工人和獵手;我愛的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它們是祖國的錦繡河山,是祖國的萬寶庫,……立場鮮明,愛恨分明,是對無產階級文藝戰士起碼的,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第三,初學寫作,有重重困難,必須要有堅強的意志和毅力,才能突破這些難關。高度的革命責任感是不屈的意志和毅力的主要泉源。只有革命的責任感,才會使自己的意志堅定,百折不撓,寫作的「士氣」旺盛,並能克服一切困難,從繁忙的工作中索取自己所必需的時間。

  在寫作的時候,我曾力求在結構、語言、人物的表現手法以及情與景的結合上都能接近於民族風格,我這樣做,目的是要使更多的工農兵群眾看到小分隊的事蹟。我讀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文學名著,篇中人物高尚的共產主義道德品質和革命英雄主義的氣概曾深深地教育了我,它們使我陶醉在偉大的英雄氣概裡。但叫我講給別人聽,我只能講個大概,講個精神,或者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可是叫我講《三國演義》、《水滸》、《說岳全傳》,我就可以像說評書一樣地講出來,甚至最好的章節我還可以背誦。這些作品,在一些不識字的群眾間也能口傳。因此看起來工農兵群眾還是習慣於這種民族風格的。但由於自己的水品低,寫完以後,感到文詞粗劣,所以還遠沒有達到我的目的。因此,我要求親愛的讀者和文學戰線上的前輩提出嚴格的批評,使我能在將來的業餘創作中獲得長進。

  曲波

  1958年9月于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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