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一二九


  還是侯殿坤、馬希山計謀廣大,他倆打量一番山勢,背靠李鯉宮,眼瞅李鯉洞。馬希山哈哈大笑起來,侯殿坤隨聲附和地跟著苦笑了兩聲。

  群匪一見侯、馬這種意外的歡笑,都驚奇地問:「專員和司令笑什麼?」

  馬希山腳一跺地,揚起一團雪塵,「我笑……我笑……哼!常言道:『留下葫蘆籽,哪怕沒水瓢。』『有了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我馬某在,一定要把仇報。哼……」說完把嘴一癟,哼了幾聲。

  「馬兄!」侯殿坤插嘴說起來,「君子報仇,十年不遲。

  勝敗乃軍家之常。且致勝者,需有天時地利人和三大要素,以往天時不好,正是冬雪季節;地理不利,正是無人區;人和不當,馬兄沒有儘早掌握全軍指揮大權。如今悔之晚矣!如有馬兄早統全軍,定無今日,這可想而知。

  「為今之計,我們已掐住四方台這個咽喉,背靠吉林,坐鎮長白。進可以屠牡丹江,猛虎捕食;退可以守長白山,高居床榻,此地理之大利於我。冬天即將過去,春天即將到來,那時憑我們的本領,可以闖到共軍的床頭,宰割了他們,此天時之大利。今有馬兄指揮全軍,遭難的財主、士紳、官吏和我地下先遣軍,糾集起來,組成還鄉團,定與共軍不共戴天,勢不兩立。這是人心所向,此人和之大利。再加上國軍來春向哈爾濱一推進,那麼,天時、地利、人和、外援樣樣具備,焉有不勝之理。」侯匪愈說愈興奮,好似完全忘了他們的幾萬大軍的覆沒,以及他剛剛僥倖逃出了的狗命。真是一個畫餅充饑、撒尿照美的專家。

  「弟兄們!同僚們!幹吧!」侯匪又轉向那一撮殘兵敗將動員起來。這一鼓動,卻把蝴蝶迷的哀愁打消了,她得意地說:「那太好啦,我隨還鄉團回去,又可以遊逛鏡泊湖,坐吃千坰地啦!」

  「逛鏡泊湖?到那時我們下了長白山,還要遊西湖呢!」

  侯殿坤見他的鼓動成功,又接著說,「到那時鄭團長,就不是團長啦!而是旅長、師長。戴上了金牌子,到上海大世界一住,姨太太,小汽車,嘿!有功之臣。」侯匪這一陣子牛皮,吹走了殘兵敗將臉上的哭喪。

  這些罪大難恕的匪骨頭,好像在黑洞裡飛進一個螢火蟲,得到這一點可憐的冷光。

  「高見!高見!」馬匪逢迎地說,「侯專員,心胸真有大海之量。開闊!開闊!所言與小弟之心不謀而合。」

  「這叫做英雄所見略同。」侯匪更得意起來。

  兩人對視著一起哈哈粗狂地獰笑,笑罷馬匪一握拳,咬牙切齒地自語著:「少劍波呀,少劍波!你這個小共產黨崽子,真叫我馬某笑你不會用兵,要在此處安上人馬,我馬某……」

  「李鯉!……李鯉!……」一大群李鯉鳥愉快地飛鳴著,盤旋而來。

  馬希山向空中的李鯉鳥群,瞟了一眼,繼續說道:「現在過李鯉洞不遠,便是國軍的前哨部隊,我們要為國效勞,先在這裡飽餐一頓再說。」馬希山得意地把手一揮,「拴馬!」

  匪徒紛紛把馬拴在樹上,那疲勞已極的馬匹,卻一點沒有被侯殿坤和馬希山的牛皮所鼓動,有的在歪頭啃樹皮,有的臥在樹根下啃樹皮,有的用兩片幹軟的嘴唇在翻卷著地上的白雪。

  李鯉鳥越來越多,在空中盤旋飛翔。

  馬希山眼角向上一挑,「嘿!來幾個嘗嘗鮮。」說著指揮著匪徒一陣排槍,向它們射擊,幾隻雪白的「山林之友」,中彈落在雪地上,它們的顏色和雪地一樣的白,鮮血染紅了身邊的雪,呈現出朵朵的紅花。

  大群李鯉鳥俯視著它們遇難的伴侶,發出淒慘的哀鳴,慘聲中蘊藏著對匪徒的詛咒。它們為避免再受到襲擊,悲哀地向東飛去了。

  匪徒們取得襲擊李鯉鳥的勝利,發出一陣狂妄的獰笑。一堆一簇的,吊鍋的吊鍋,撕毛的撕毛,那被撕下的美麗的羽毛,微風吹浮,蕩遊在天空,好似巨大的雪朵。

  篝火生著了,燒得必必剝剝,鍋裡冒出了熟肉的香味。匪徒們瞅著鍋,抽抽鼻子,不時地吞咽著饞涎,靜候著這幾鍋美味。

  嘟嘟嘟……一陣清脆的機槍聲,趕走了匪徒們的高興,個個都矇頭轉向地驚惶萬狀,就火堆旁臥倒。

  接著又是一陣亂槍射來,槍彈在他們的身旁著落。匪徒們抱著頭,滾滾爬爬地前去拉馬,此刻機槍的火力密集地掃射過來,就是匪徒們和馬匹之間那短短的距離也全被截斷了。

  匪首們爬行著躲進李鯉宮,馬希山手槍一掄,狂吼道:「快!快!……快進李鯉洞。」群匪一齊向李鯉洞擁去。

  剛到洞口,一聲巨響,數十顆手榴彈爆炸了,匪徒們肢離體碎,屍骨和血肉隨著彈片四處紛飛,從濃煙中透出一點微弱的苦嚎聲。

  「沖啊!……殺!……」楊子榮小隊,從李鯉洞裡沖了出來,劉勳蒼小隊,劍波和小分隊部人員,從後山夾擊過來。

  楊子榮小隊與匪徒們進入肉搏廝殺,很快地把洞口上沒被炸死的匪徒解決了。劉勳蒼小隊和劍波直向李鯉宮沖去,快接近了,沖在前面的那個小組裡三個戰士中彈倒下了。

  「鄭三炮!」姜青山上前一把把正在指揮攻擊的少劍波拉到一棵大樹後,「看!跪著射擊的那個就是鄭三炮。」

  少劍波的手從左側劃了一個半圓,示意劉勳蒼,「快!先消滅這個釘子。」劉勳蒼很快地率領全小隊從側方迂回上去。

  「二〇三!蹲下!」陳振儀一把把劍波扯倒,就在這一瞬間,一顆子彈正打在劍波做掩蔽物的那棵樹上,穿皮而過。兩秒鐘前,劍波的頭正貼在這彈痕的位置上。原來陳振儀發現鄭三炮在朝劍波瞄準,便急忙將劍波一把扯倒。

  鄭三炮又朝著蹲在地上的劍波瞄準,陳振儀一見來不及了,一個箭步躍到劍波前面,正要揮動他那二十響的大肚匣子,鄭三炮的一顆子彈飛來,打中了陳振儀的胸膛。這位勇敢的戰士,用自己的胸膛,護住了首長,他負了重傷,他一點也沒有叫苦,只是靜靜地躺在雪地上。

  李鴻義見陳振儀負傷,他紅了眼,對準了鄭三炮,用駁殼槍點射起來,子彈紛紛地落在鄭三炮的身邊,而沒有擊中。

  只見那鄭三炮又向劍波瞄準,正要擊發,只聽得一聲喊殺聲,劉勳蒼、姜青山等喊著殺來,鄭三炮剛一回頭,措手不及之下,劉勳蒼已闖到他背後,戰刀一揮,從鄭三炮的右肩到左肋,斜劈成了兩截。

  原來劉勳蒼和姜青山在繞到鄭三炮背後時,剛要射擊,發現鄭三炮和劍波的位置在一條直線上,所以才抽出戰刀猛劈下來。

  少劍波率領劉勳蒼小隊,直撲李鯉宮。

  白茹留在原地,為幾個負傷的戰士包紮。正在這時,蝴蝶迷披頭散髮,有兩綹毛,粘在她的鼻涕上,手舞兩支打空了的匣子槍,張著滿口的大黃牙,像母狼似的向正在救護傷患的白茹撲來。

  白茹發現她已近跟前,嚇得全身亂跳,可是一鎮靜,立即掏出她從未用過的小手槍,朝著蝴蝶迷就是一槍。壞了!沒打中!再擊第二槍,不響了,槍貼了殼。白茹更慌了,一滾正壓在負傷戰士的大槍上,她剛抓起大槍,卻被蝴蝶迷一把奪去。接著那女妖舉起了槍托,迎頭壓腦向白茹猛打下來。白茹向旁邊一跳,槍托打在地上,砸爛了,白茹一沖撲上去,狠狠地抓住蝴蝶迷的亂髮,兩個人廝打成一團。白茹總是身小力薄,抵不過蝴蝶迷這個拚命的惡魔。白茹一鬆手,被蝴蝶迷狠命一推,倒退了西五步,摔倒了。蝴蝶迷從腿上拔出匕首,咬著牙根罵道:「小共產丫頭,黃毛丫頭,你姑奶奶臨死也要抓個墊大腿的。」罵著向白茹撲去。鋒利的匕首,直插向白茹的心窩,正在這萬分危急中,只聽大喊一聲:「蝴蝶迷看刀!」隨著喊聲,蝴蝶迷從右肩到胯下,活活的劈成兩片,肝腸五臟臭哄哄地流了滿地。

  「子榮,」白茹一下撲到楊子榮的懷裡,像個受驚的小孩子,緊抱著楊子榮的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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