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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老人剛要叩門打聽,陳振儀馬上低聲阻止道:「不用了,老大爺,敵人的詭計已經看透了,匪徒們又到了山裡,他是不會向這來的。老大爺你留在屯裡,通知農會和民兵,就說匪徒過來了,讓各屯加強警戒,別再吃虧。

  並通知各屯聯防,加強偵察,撒下天羅地網,捕捉散匪,別讓他跑掉一個,我們馬上攆去。」

  老人一意堅持,非跟去不可,陳振儀再三說明:通知各屯的任務更重要,如果各屯不警戒好,匪徒襲來,還得和庫侖比一樣吃大虧。並說進山后滑行速度太快,騎馬也趕不上,老人去了反會影響速度。當老人勉強同意後,陳振儀向兩個戰士一揮手:「走!」回頭向老人道聲:「再見!老大爺。」三個人滑向正北,沒入夜幕中。

  老人站在街頭朝著三人去的方向呆望了一會兒,正要轉身叩門,突然嗖的一個人影掠過他的面前,老人正吃驚地望著,那人影發出一聲溫和的呼喚聲:「老大爺!」又是陳振儀的聲音。

  老人緊急地跑上去:「怎麼同志?帶我去嗎?」

  「不!我忘了一件事,請你通知這個屯,馬上要求農會,到庫侖比把受難老鄉的屍體盛殮起來,免得狗撕狼啃的,就這個,我去了!」陳振儀說完一轉身向兩個戰士追去。

  老人感激的流出淚來,望著陳振儀去的方向,自言自語地道:「世界上有這樣的好孩子,年紀十八九,想得這麼周到。」

  他默默地站著,想著,自語著。突然他一跺腳:「咳!我老糊塗了!真老糊塗了!怎麼連他們的姓名也沒問一問……」

  天剛明,陳振儀小組已走出了平川,爬上庫侖比正西,大碗屯西北的一道山崗。經過一陣緊張的尋查,發現在西山溝裡一群亂七八糟的步行腳印,踏成一條雪上小道,在這雪上小道的兩邊,有為數不多的馬蹄印。三個人順著這蹤跡向前追去,到了山溝的盡頭,腳印向西北高山爬去。

  陳振儀和兩個戰士站下來,分析了眼前的情況,從為數不多的馬蹄印看來,他們斷定了匪徒的大股一定向別的方向逃竄了!用這一小股,押著被俘的群眾向這邊來,目的是要迷惑我們。匪徒知道,我們看到被俘的群眾,定來追趕解救,這樣匪徒的大股,便可擺脫我們的追擊。

  面前有三個問題需要陳振儀立即作出決定:回去報告呢?

  還是轉變方向尋找大股呢?還是追襲小股解救群眾呢?商量的結果,他們統一的意見是:「我們剿匪為了保護群眾,現在庫侖比被俘的群眾,面臨著生死關頭,作為人民解放軍的戰士,絕不能丟下不管,還是堅決先解救群眾脫險。而且在解救中要想盡辦法捉到俘虜,查明大股匪徒的行蹤。」

  同時他們肯定地相信,他們的二〇三首長,絕不會讓敵人跑掉。

  三人意志一定,忍著饑餓,鼓足了全身的勁頭,爬上西大山。在翻過幾個小山后,又踏上一座最高的山頭。借著清晨的陽光,向前面一帶寬大的正面起伏的密林地帶瞭望。

  遙見在西北的一個小山前,一股青煙順著林梢爬著,彙集在林梢的上空,成了一團灰白色的煙團,飄飄浮動。三個戰士望著這林間特有的偵察標誌,一陣喜出望外的緊張。

  提起步槍,正要飛滑,「停止……」突然陳振儀命令道,「停止!不能這樣幹,這樣會把事情弄糟。」接著他向兩個戰士仔細地分析敵情:「敵人走過的路,一定是我們追蹤的路,因此敵人在這個方向一定有嚴密警戒,我們從正面直撲下去,僅有我們這三支槍,是不會成功的。二〇三首長不是告訴過我們嗎,『以弱擊強,避實擊虛。』現在我們三人必須迂回到敵人沒有眼睛的地方,從屁股上打他個措手不及,消滅了更好,消滅不了的話也要驅散了他,群眾就可以跑出來!」

  「對!」兩個戰士一起道,「小陳真不簡單,不愧是二〇三的警衛員,再鍛煉鍛煉好當小二〇三了!」

  三人在笑聲中,向西北滑去。

  隨著三個人的飛速滑進,那股青煙已不斷的改變著方向,兩個多鐘頭以後,它已轉移到陳振儀小組的東南方了。三人拐回頭來,順著密林成小組戰鬥隊形急急前進。青煙愈走愈近,三個戰士的心,為緊張的戰鬥氣氛所籠罩。六隻眼睛緊盯著青煙的發源點。此刻他們的心忘掉了世界上的一切,也根本不存在勢孤力薄的顧慮,他們只有一個念頭,「解救群眾!」突然嬰兒的哭聲,從森嚴的林間大氣裡擠出來,三人順著林縫向哭聲望去,在離一百多步遠的地方的雪地上,坐著一大堆人,一個密擠著一個,衣襟緊包著頭,像一堆死人絕望地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也沒有匪徒看押(其實也無需看押,婦女小孩跑不動,善良的壯年人決不會扔掉他們的婦孺而自己逃命的),如果沒有嬰兒的哭聲,誰也不知道那裡還有生命,簡直是個死人垛。只有他們口裡呼出來的白氣,才證明著這些人還有呼吸。當看到這些,三顆心一陣欣喜,「群眾還活著!」又一陣緊張,「廝殺就要開始。」

  陳振儀向兩個戰士使了個眼色,示意先不要驚動群眾,繼續逐樹的隱蔽前進。在人堆東南七八十步遠的地方,發現了八個匪徒圍著一堆火,在烤什麼肉。大槍攔肩背著,馬匹拴在不遠的幾棵樹上,正在啃著樹皮。匪徒此刻好像很得意,也很寧靜。陳振儀三人立即蹲下,隱蔽在樹後。環視了一下周圍,除八個匪徒十匹馬外,剩下的只有那堆火和高冒的青煙。

  陳振儀在組進攻戰鬥隊形的尖端,隱蔽在一棵大樹後,向兩個戰士比劃了一下手勢,然後掏出兩顆手榴彈,兩個戰士照樣掏出兩顆。一切準備好了,陳振儀手一揮指揮衝鋒,三個人向八個匪徒猛撲過去。在離二十五步遠的地方,三個人一起投出他們手裡的第一顆手榴彈,接著又是第二顆,順手每人又掏出一顆,第三次的三顆還沒投出,第一次的三顆已經爆炸了,在敵人的號叫聲中又投出第三顆,第三顆剛出手,第二次的三顆又爆炸了。一連九顆手榴彈爆炸後,八個匪徒血肉狼藉,殘屍碎骨隨著彈片和被炸折的樹枝四下橫飛,落在雪地上,掛在樹枝上,完全消滅了。從第一顆手榴彈投出,到第九顆爆炸,總共不到半分鐘,打得漂亮!

  陳振儀三人在興奮中正要去招呼被俘的群眾,當!當!東邊山上一連射來了幾槍。陳振儀立即命令:「敵人的警戒!追!」

  三個人一起繞滑到東面的小山包,兩個匪徒正向東北的山窪連滾帶爬地逃竄。距離不遠,兩個戰士端起步槍,瞄準了匪徒的後脊。

  「要活的!」陳振儀急忙喊道。

  語音未落,兩個戰士已經擊發了!把兩個匪徒打了一個跟頭,滾了一下雪球,爬起來又跑,沒打中。陳振儀一揮手,「捉活的!」三個人一撐雪杖,飛下小山包。兩個匪徒扭身回頭又是兩槍,因為三個人猛烈的滑行速度,子彈落在他們的後面。兩個匪徒剛要扭身再打,兩個戰士沉重的槍托已狠狠地打在兩個匪徒的肩膀上。匪徒的兩支步槍打落在雪地上,兩個匪徒正要彎腰拔他們插在裹腿裡的匕首,戰士們又是兩槍托,匪徒被打倒了。

  陳振儀正要把匪徒綁起來,突然背後大喊大嚷:「奶奶個×,操他娘,活剝皮!」陳振儀等回頭一看,只見百多群眾手拿木棒樹枝,和炸爛了的匪徒的奇槍筒子,前奔後擁,聲勢兇猛地撲過來,邊跑邊罵:「狗娘養的,零刀剮了他,活剮了他!」吵著嚷著,叫著罵著,呼喊著,蜂擁而上,把兩個匪徒重重圍起,嚇得那兩個匪徒像冰窖裡拖出來的兩隻癩狗,卷成一團,死僵僵的眼睛盯著周圍的群眾。

  陳振儀一看這勢頭,急忙喊道:「老鄉們,留活的,現在還得叫他們會說話。」兩個戰士同樣向群眾喊著要求著。

  經過再三的要求,群眾才平靜了下來,人群中鑽出幾個中年人,用匪徒的裹腿,像綁豬一樣把兩個匪徒用腳踏著勒得緊緊的。這時人群中一聲高呼:「共產黨萬歲!解放軍萬歲!」在歡呼的聲浪中,三個戰士被群眾舉在空中,他們狂熱地拋接著他們的救命恩人。

  陳振儀命令把繳來匪徒的馬匹,馱了婦女和小孩,急速回庫侖比。

  太陽正中,登上了庫侖比最近的西山包,陳振儀三人俯首向屯內一看,在被燒毀的屯落西邊,足有二百多人,在堆著雪堆。無疑問這是在掩埋遇害群眾的屍體。突然一個戰士指著人群喊道:「陳振儀!看!二〇三首長,小白鴿,楊隊長他們都在!」

  「是的!他們來了!」陳振儀興奮地跳起來,回頭向正爬在半山腰的群眾招呼一聲:「老鄉們!隊伍來了!快走啊!」回頭便同兩個戰士飛滑下去。

  在掩埋屍體的群眾忙碌中,陳振儀等三人已到近前,利用從山上滑下來的慣力,順著人群的周圍滑了一個大圈子,三人一起到了劍波面前。劍波嚴肅的面容,當看到他的戰士回來後,露出了親切的笑容,向他們一一握手,「怎麼樣?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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