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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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們埋怨群眾,歧視群眾,正合了國民黨匪徒的心意,也正中了他們的詭計。 「因此任何急躁的情緒和粗魯的態度,都是與黨的利益相違背的,都是客觀上幫助了敵人,危害了我們自己。 「目前敵人是更加狡猾和毒辣,給我們帶來的,不僅是戰鬥更加殘酷,就是群眾工作也更加艱巨了幾十倍。因為這是決鬥的時候。不錯!這裡一定會潛伏著匪徒們的地下力量,或者肯定一點說,這力量會比起他任何地區更加雄厚,因為這是他的最後巢穴。但絕不能說成是所有的群眾都是壞人。 「現在我宣佈一條軍紀:『任何違反群眾利益的言論行動,和傷害群眾感情的情緒,都要受到軍紀的制裁。』今後做好群眾工作應列為我們立功的主要內容之一,我們要和匪徒展開爭取群眾的爭奪戰。」 黨的小組根據劍波的指示,每個黨員都訂出了群眾工作計畫,都檢查了自己的急躁情緒。明確地認識到,脫離了群眾就是幫助了敵人。 第三天的黃昏,老百姓家家仍是關門閉戶。少劍波住的那個房東,緊閉著東屋的房門。群眾情緒和前兩天一樣,一點沒有變化,少劍波更加重了思想上的憂慮。 西間裡一盞孤燈,發著暗淡的光亮,炕上擺著一張小炕桌,桌上放著少劍波的筆記本,和他那不平凡的筆和表。 少劍波在地上沉悶地踱著,白茹盤腿坐在外間地下的鋪草上,腿上墊著背包在寫日記。陳振儀、李鴻義、劉清泉三人在看著識字課本,相互低聲地問著,有時三人都不認識了,再問一問白茹。 寫字聲,呼吸聲,滴嗒滴嗒的表聲,都聽得十分清晰。屋內的空氣是那樣的沉悶。 因為少劍波有一個習慣,當他思考問題的時候,誰也不許有一點聲響。白茹等都摸透了他的脾氣,所以他們此刻在正間屋裡,活像老私塾裡的小學生,一點不敢吭聲,有時他們只是關心地望望他們的首長。 此刻少劍波正在考慮著群眾的情況,分析著群眾的顧慮,他想:「可能存在漢朝兩族間的民族隔閡?也許群眾中有特務分子在暗地裡威脅……」他想一陣伏在小炕桌上寫一陣,有時低頭靜默,有時踱來踱去。 夜漸漸深了,正間的四個人,已經睡下了三個,只有陳振儀值班,還在看著識字課本。 少劍波也有些疲倦了,坐在炕沿上,兩腿垂在炕下,身子一扭,兩臂伏在炕桌上,頭偏枕著雙臂,迷迷糊糊地似睡沒睡,屋裡靜悄悄的,只有鼾聲和表的均勻的滴嗒聲。 突然當的一槍,炸開了沉悶寂靜的空氣。陳振儀等忽拉爬起來一步闖進屋裡,見劍波已掉在炕沿下,白茹哇的一聲撲到劍波身上,陳振儀端著槍往外就跑。此刻當當又是兩槍,在寂靜的深夜槍聲格外響亮,震得屋裡的塵土刷刷下掉。只聽外面劉勳蒼在大喊:「陳振儀,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喊聲中夾雜著拚命的廝打聲。 陳振儀等跑到外面,見兩個人一白一黑,滾在地上。從喊聲中,從廝打的喘聲中,辨別出白的是劉勳蒼翻穿著羊皮大衣。 三人一起撲上去,掐住了那黑人的脖子,扯開了他的手,奪下了一支日本式的王八匣子。劉勳蒼站了起來,手裡拿著剛從那人身上奪下來的一把朝鮮式的切菜刀。 當楊子榮小隊聽到槍聲趕來時,刺客已被綁在正間裡。他緊張地命令把刺客帶到東廂房。 「二〇三怎麼樣?怎麼樣?」所有的幹部和戰士都萬分驚恐,紛紛低聲問著首長的情況,屋裡屋外一陣急躁而驚恐的騷動。 「不要緊!同志們!大家放心吧!只在右肩上穿了個小眼,沒關係。我們的敵人還是失敗了!……」少劍波的回答聲,是那樣的坦然而鎮靜,和往常一點也沒有區別。全體同志們才輕鬆地喘了一口氣,每個人都露出了笑容相互對視著,屋裡的空氣和緩了。 少劍波坐在炕沿上,白茹在給他那受傷的右臂纏繃帶。楊子榮站在他的面前,報告外邊已警戒好,劍波微笑著點點頭。 這時戰士們都奔到東廂房,把那刺客圍了起來。只聽得那廂房裡吵罵成一團。 白茹纏好了繃帶,迅速地倒了一杯子水,正在往裡放一點食鹽時,劍波已站起來要往那押兇手的屋裡去。白茹一面拉扯阻止,一面嘟囔著:「剛負傷!又那麼任性,什麼事讓子榮同志代辦還不成!」 劍波連理也沒理,好容易說服得使他喝了一杯食鹽水,就披上了大衣走出門去。剛走出門他又走了回來說:「大家應該注意,不能讓兇手知道我已負了傷,因為讓他知道了對我們審訊是不利的。子榮同志!要秘密地傳達下去。」 「是!」楊子榮嚴肅地答應著。這時陳振儀跟在劍波後面走了出去。當他們走到那個院裡,只聽到屋裡有人嚷:「日你奶奶!鱉犢子!找死啊!你這狗日的!大卸你十八塊。」並聽到有亂紛紛的拳打腳踢聲。陳振儀搶著說:「我也進去揍他一頓!」這時劍波想到同志們在高度仇恨的驅使下,完全陷入了感情用事,這也是難免的。但這違背政策,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緊走幾步推開了門,戰士們尚沒發現是他進來,還是你一拳我一腳地在打那個兇手。 「同志們,不要吵,也不要打他。」少劍波的命令聲音,使大家才住了手,屋裡即刻肅靜下來。戰士們都急瞪兩眼,呼呼地喘著粗氣,全屋人的視線,就連那個兇手也在內,都集中到劍波身上。這時楊子榮把劉勳蒼等叫到屋外,傳達了對劍波負傷保密的命令。 少劍波泰然而沉靜地走到圍著兇手的三盞油燈前面,用他那銳利的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著那個兇手。 這兇手身材高大,臉腮上是一條指頭粗的紫疤,一個鼻孔被什麼撕豁了,也長了個紫疤。身穿大褲襠的黑褲子,腳上穿一雙朝鮮式的膠皮勾勾鞋,上身穿一件特別小的朝鮮襖,胸前結著兩個皮帶。總之頭上腳下,全是朝鮮裝。 兩隻賊眼怒氣衝衝地瞅著劍波。他見空氣和緩,就開始頓足嚎叫,叫些什麼卻聽不懂。但從他的嚎叫和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是仇大恨深,破口大駡的樣子。 戰士們更不耐煩了,要拉出去活活地打死他。 少劍波嚴肅地命令大家回各小隊休息去。他把楊子榮叫到院子裡,和他耳語了幾句,少劍波就走開了。 少劍波回到了小分隊部,白茹正勸他躺下休息,楊子榮走進來報告道:「二〇三首長,一切都安排好啦,這傢伙挺凶,所以又綁了他幾道繩子。」 「好!」少劍波說著,就吩咐陳振儀去把劉勳蒼等找來。 等同志們到齊了,少劍波像往常一樣坦然而鎮靜地說:「今夜這件事情,不僅對敵人要保守秘密,就是我們內部的人,也只限於今晚在場的和已經知道的人知道,這是紀律。因為這很可能是特務的詭計,我們不要上當,千萬不能衝動。我們革命軍人應有這樣的素養,就是情況越緊張,越複雜,我們就越要理智,越冷靜,越沉著。」 少劍波說完後,戰士們的憤怒情緒才安靜了一些。劉勳蒼開始報告事件的經過:「太陽剛落山,我由東北面一家老鄉家做群眾工作回來,走在一個漫甸裡發現一溜腳印,是順著一行枯柳條走的,仔細一看還是新踩的膠鞋印。我就很疑惑,便打發三個戰士先回去,我順腳印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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