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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九彪剛走到車站門前,被這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震得掉在馬下,像一塊大肉蛋子,癱在地上。那匹馬,驚恐地向黑暗的遠方,拚命跑去。楊子榮和孫達得生擒了九彪和他的馬弁。

  隨著濃煙的升起,劉勳蒼率兩個小隊,李勇奇率一部分民兵,撲向未死的匪徒堆。一陣白刃戰的拚殺,結束了九彪的全旅。

  從少劍波揮手李鴻義急搖發電機起,到九彪被押解到劍波面前止,總共只用了五分鐘。匪徒們還活著的,只有四十三個了。

  在小分隊和民兵的一片歡笑聲中,引出了全屯的男女老少,每人舉一塊燃燒正旺的大松明子,照的滿屯通紅,扭著,唱著,廣場上又燒起歡樂的篝火。直達通宵。

  正月初八早晨,天空晴朗,東方升起一輪紅日,照耀著這個歡笑的屯莊。

  小分隊和民兵,以及全屯的男女老少,幾天來的疲勞全被歡笑所吞蝕。

  工人和家屬中紛紛傳說著:「劍波和楊子榮真是神人,算就了大年三十座山雕的百雞宴,算就了正月初七九彪來搶廟。」又傳說:劍波和楊子榮會「勾魂釘身法」,讓土匪到哪裡他就得到哪裡,威虎山上把座山雕的全部匪徒給勾進威虎廳。在這裡又把九彪的全部匪徒給勾上火堆,勾上後又用了個「釘身法」,一下把土匪都釘在火堆旁烤火。又傳說:劍波有「掌心雷」,他的手一揮,地雷就開花,這是李勇奇十三歲的小兒子親眼看到的,他說的有枝有葉,說是就在他家炕頭上跪著揮的。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要仔細看看這兩個「神人」。有個八十多歲的老翁,一定要看看劍波是個什麼人,他聽人們傳說劍波手心有一顆痣,他更急著要看。因為這老人更迷信,從前他曾學過「麻衣相法」,近來老了,很少出門。可是今天特地找兩個人攙著來看看劍波的手。當他看過後,向眾人伸著大拇指頭道:「無怪乎有這大的神通,他不是個平常人,他手心的那顆紅痣,叫作智謀痣,相書說:『手握通天一點紅,捉妖降怪定乾坤。』真是神人!真是神人!」他嘮嘮叨叨說個不休。「別說座山雕這些蟊賊,就是妖魔鬼怪,多大的道行它也跑不出手去。」

  這一來劍波在夾皮溝,已成了神話中的人物。

  少劍波為了奇除群眾這些迷信的說法,和忽視群眾力量的觀念,便召開了一個大會,詳細地介紹了奇座山雕和伏擊九彪的經過。他特別強調了夾皮溝群眾的幫助,把李勇奇的奇穿山風,楊子榮的深入匪穴,欒超家和陳小柱的冒險闖山,以及小分隊全體戰士的英勇善戰,說得詳詳細細。最後他強調地說:「我自己只費了一點計畫的力量,要沒有小分隊戰士,和夾皮溝群眾的努力,我自己是什麼也幹不成的。我並不會『勾魂釘身法』,只不過是抓住了座山雕百雞宴的好機會,又有咱們勇敢多謀的楊子榮同志指揮的酒肉兵;我也不會什麼『掌心雷』,而是事先埋了地雷,用發電機把地雷點著了火,我那一揮手,只是個指揮信號。」

  早飯後,少劍波命李勇奇、馬保軍,率六十個民兵、六個戰士,去威虎山押解俘虜,並發動大部分群眾上山搬運戰利品。又命劉勳蒼率小分隊,並發動一部分群眾打掃戰場,把匪徒的屍骨,全推進將來有山洪衝激的山溝裡。

  少劍波自己又進入下一步行動的沉思中。

  【第二十六章 捉妖道】

  小火車趁拂曉前,儘量減少震動的聲響,努力屏住粗壯的呼吸,通過神河廟,向夾皮溝開進。

  車上的人是從牡丹江省委和軍區司令部來的。他們在神河廟前,手扶半高的貨車廂沿,儘量放大自己的瞳孔,吃力地使自己的視力穿透這黎明前的黑暗,要看看這個深谷密林裡的古廟。他們恨不得要看穿重牆,早些看看這裡面潛伏著的「三朝老凶神」。小火車迅速地駛過去,此刻定河道人正酣睡在他的修善榻上,做著他那極樂的勝利夢。

  紅日丈高,夾皮溝的軍民正打掃著戰場。小火車一聲嘶鳴進站了。人群一齊擁過來,迎接著新來的客人。

  少劍波聽到白茹興奮的呼叫,結束了他的沉思,快步跑到車站。首先使他認出來的,是他的同年戰友政治部保衛科長黃毅同志和司令部的偵察科長王谷同志。通過他倆的介紹,認識了省委社會部的閻部長、省委派來的林區工作隊長李欣同志和他的十名隊員。

  沒等劍波發言歡迎,王谷同志親切地握著劍波的手道:「親愛的劍波同志,我帶來了司令部和政治部對您和您的小分隊的嘉獎令,並帶來東北軍區發給戰士們的獎章。」

  「還有!」閻部長插言道,「中央牡丹江省委對你們的表揚信。」

  當劍波恭敬而嚴肅地接過這些榮譽的令件信件後,小分隊戰士和民兵,以及夾皮溝的人們,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歡呼。

  歡呼過後,林區工作隊和剛下車的警衛排的戰士,在剛回來的小董倡議下,跑去看那些正在被清掃著的匪徒們的碎屍爛骨。少劍波領著閻部長等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當少劍波簡要地向閻部長等人彙報了昨夜埋伏戰後,他便立即提出:「現在要儘快地捉拿定河道人,否則這個妖道知道了座山雕和九彪的覆滅,會毀掉他的證據,甚至連他自己。」

  閻部長同意地點點頭,接著從檔袋裡抽出一張四寸的照片,遞給劍波道:「看看,劍波同志,不會錯吧?」

  少劍波接過照片,仔細看了看上面那個五十歲上下的洋服人,隨後他肯定地答道:「一點不差,就是他!

  只不過現在穿上了道袍。」

  「藥對了,湯換幾遍也不要緊,」閻部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那麼!劍波同志,就按你的計畫下令執行吧!」

  少劍波謙虛地望著閻部長,「如果沒有新的指示,我們就開始動作。」

  「沒有什麼新指示,劍波同志,你想得比我們周到。」

  少劍波微笑了一下,轉過身去向楊子榮命令道:「你們小隊化裝,立即出發。」

  「是!我們小隊化裝,立即出發。」楊子榮行了軍禮轉身跑出去。

  十五分鐘後,小火車上馱載著十個國民黨匪徒打扮的人,後面的一個篷車裡坐著閻部長、黃科長、王科長、少劍波和一些警衛人員,向神河廟急馳。

  當離神河廟五裡路的地方,已遙望見神河廟的遠景。小火車緩緩地停下來。

  道旁林邊的地窖裡,鑽出了欒超家、陳小柱,還有三個民兵,和小爐匠的老婆。他們高興地跳上車來,坐在閻部長、劍波跟前。在小火車的行馳中,欒超家向劍波報告他在泥像後面和修善榻底下一套耗子般的偵察經過,他說得神出鬼沒,惹得大家笑痛了肚子。

  後來他建議了進廟後的搜捕點和搜查程式。閻部長和劍波完全同意了他的安排。

  太陽照射著神河廟,白皚皚的雪地在陽光的輝映下現出晶瑩的顏色,閃爍著刺目耀眼的光芒。

  定河道人今天打扮得更加不俗,身穿大絨道袍,外罩猞猁斗篷,頭戴大風帽,腳穿禮服呢高底道靴,白襪抵膝,頸掛數珠,鬍鬚飄然。他道貌岸然地立於山門之外,口中念念有詞,興致勃勃地遙望著夾皮溝方向。偶爾一陣冷風掠過,卷浮著他那寬敞的斗篷和道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派。

  看到隆隆馳來的小火車的遠景,他心中發出洋洋得意的歡欣。此刻他的面孔和他那道家打扮完全矛盾,自得地一晃腦袋:「我的老朋友,勝利了,哼!……」一陣傲然自得的奸笑。

  小火車緩緩駛近神河廟,車上那匪徒打扮的十幾個人,手扶半高的車緣,含著勝利者的驕傲神氣,瞅著山門前的老道,使定河道人更加神氣起來。他儼然以上司的姿態,輕輕地把道袍一撩,邁開方步,走下三十二級的臺階,迎著小火車走來,向著正跳下車的那些匪裝打扮的人,笑嘻嘻地揚手喊道:「勝利了!我忠實的勇士們。」

  「勝利!勝利!」楊子榮領著他那小隊匪裝打扮的戰士,喊著向老道走來。當他們把老道圍起來的時候,楊子榮把長毛大皮帽向腦後一推,槍口對準了老道的心窩,「是的!勝利了!

  我的定河道人。」

  「這是什麼意思!」老道若驚若疑地瞅著楊子榮。

  「這意思就是勝利了!」

  楊子榮冷冷地對答著妖道。

  少劍波和閻部長等已走到跟前。

  當這妖道確信了在他自己眼前站著的是他的敵人,而不是他的同黨朋友時,他呆得活像他廟裡那些泥塑的菩薩,一動也不動,凝望著那無路的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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