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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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白茹搶了先,「小分隊智取威虎山。」 小董接著又是一句,「百雞宴活捉座山雕。」 「對!對!對!一點不錯!」楊子榮一拍大腿,接著向戰士們吩咐道:「現在留兩個小隊打掃威虎廳,把匪徒的這些殘湯冷飯全打掃乾淨。兩個小隊跟我去拿飯,好飯好菜都留下了!咱們來他個大聚餐。」 威虎山除夕之夜,沉浸在勝利的歡唱中。 【第二十章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 大家正吃著辭舊迎新飯,外面走進一個看押俘虜的戰士。 他走到劍波等人的飯桌旁,低聲報告道:「報告二〇三首長,有一個受傷的俘虜,傷口沒包紮好,老往外流血。他聲聲哀求讓再給他上點藥。這……」戰士遲疑了一下,好像有什麼心裡話,礙口說不出來。但他終於說了,「這些匪徒實在可恨,可是現在繳了槍,我看……」 「好,我就去!」白茹馬上放下飯碗,去木墩上取藥包。 「小白鴿!」劉勳蒼向白茹呼道,「快吃你的飯吧!別管他,任他流去。死一個少一個。」 白茹朝劉勳蒼一噘嘴說:「你這個坦克呀,光知道殺,一點政策觀念也沒有。」 「政策,政策我倒懂哇!不是講政策我早結果他啦!對這些匪徒哇,政策別執行得那麼機械,叫他流去吧!不值得可憐。」 「他們現在已經放下武器啦,對受傷的俘虜,我們既要忠實地執行黨的政策,又要分化瓦解敵人內部的那些死心塌地的分子。」白茹說著轉身走出威虎廳。 劉勳蒼氣憤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要上前去攔住白茹。 少劍波阻止道:「劉勳蒼同志!你別發粗啦!白茹是對的,那戰士的話也是對的,讓她去吧!」 劉勳蒼聽首長這樣一說,略帶點窘意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見大家都瞅著他笑,忙避開劍波的視線,一咧嘴做了個鬼臉才坐下了。 楊子榮在大家的咀嚼聲中,宣佈各小隊的宿營地址。他幽默地說道:「同志們!現在我們是『威虎山王』啦!咱們二〇三首長當然是『山大王』,『寨主』;我,我還是我扮演的那個角色——『副官』。當然山上的住址名稱咱還按座山雕那老一套的稱呼,用不著給它改名換姓。 依然東西南北寨,一小隊駐東北寨,二小隊駐東南寨,三小隊駐西南寨,李勇奇小隊駐西北寨,二〇三首長自然是駐威虎廳的套間,座山雕的那個老地方。住下後,大家飽飽地睡一覺,明天好過大年初一。」 雖然楊子榮說得這樣幽默逗趣,可是只引起戰士們一絲苦笑。 少劍波為這個不正常的情緒心中一愣,「怎麼回事?」他內心即刻想到,戰士們太疲勞了,到現在已是兩天兩夜沒睡一點覺了!又走了三百里,連一頓飽暖的飯都沒好好吃上。他想到這裡,便立即命令道:「同志們!大家都疲勞了,快吃快去休息!」他剛說完,看見疲勞已極的孫達得,緊皺著眉頭,緊咬著牙,手扶桌子邊,兩腿一瘸一瘸地挪動。 看出他是在咬緊牙關,拚力抵抗著什麼痛苦。這樣痛苦已極的樣子,幾年來在所經過的艱苦環境中,少劍波是第一次看到在孫達得身上出現。這個身強力壯的戰士,素來抵抗痛苦是有特殊本領的。他的忍耐力是人所不及的。記得一次他在執行偵察任務中,大腿上負了重傷,他為了完成任務,只用毛巾把大腿一紮,連夜掙扎著,爬一陣,拄著棍子跳一陣趕了回來,報明瞭情況。當時他的表情還是滿不在乎。而今天卻使他這樣痛苦,為什麼呢? 「怎麼啦?達得同志!」 少劍波上前扶著他的肩膀問道。 「沒什麼!二〇三首長!」他勉強張了張疲倦的眼睛,嘴角上浮出一絲苦笑說,「腳有點痛!」 少劍波陡然想起了,這場戰鬥沒有第二個人比孫達得更苦的。他六天六夜獨自一個人跑聯絡,往返六百里的林海雪原,連一匹代步的馬也沒有。回去連碗熱飯都沒吃上,馬上又隨小分隊趕回來,參加遠途奔襲。就是個鐵石之人,也要受到很大的侵蝕和風化呀!這樣一個身強力大、有著鋼鐵般的意志的戰士,一般的痛苦是不能治他到這個地步的。看樣子痛苦實在超過了他的忍耐力。少劍波想到這裡,突然感到自己的兩隻腳,特別是腳趾和腳跟也在激烈地疼痛,他才想到:「在緊張的戰鬥中,在勝利的興奮中,這些痛苦是不會覺察的。現在戰鬥已結束,大家興奮的情緒已平靜,屋內的溫熱又刺激著本來已凍得麻木了的肢體,疼痛就襲來了!」想到這裡他不覺失聲道:「他累壞了!也凍壞了!他在返回來的一路行軍中,全是騎的馬,想必是腳已經凍傷了,快,達得同志,就地躺下吧!」 說著少劍波和楊子榮攙著他躺在地上那熊皮地毯上。孫達得剛一躺下,他已經迷迷糊糊地像似睡去了,只有喉嚨裡發出低沉痛楚的呻吟聲。 「快給他脫鞋,解綁腿。」 當楊子榮給他解開綁腿時,一摸他那兩條長腿,冰手地涼。及至脫鞋,那杌鞡已經脫不下來了。大家正急得沒有辦法,突然李勇奇擠上前說:「快用匕首刺開杌鞡,先把杌鞡蓋撕下來再脫。」 經李勇奇這一提醒,楊子榮順手從綁腿裡抽出自己的匕首,嘶!嘶!嘶!一連一二十下,把杌鞡弦全挑斷了。嗤的一聲撕下了杌鞡脫了下來。一看孫達得的兩隻腳已全部腫了,有幾塊地方,幾個腳趾已成紫色,兩隻腳跟裂有十幾條口子,血淋淋的使人看了刺心。少劍波一看,急躁地喊了一聲:「白茹!」 「白茹給俘虜上藥還沒回來呢!」李鴻義回答著。 「怎麼辦?」劉勳蒼急躁地道,「快用火烤吧!我去弄柴火。」 說著回身就往外跑,跑到門口,他又轉回頭來向楊子榮道:「老楊!你快去弄熱水吧!多弄點,先給孫達得燙燙,再讓大家也燙燙!連我的腳也痛起來了。」 楊子榮便指示身邊兩個戰士去弄熱水,剛一走,發現這兩個戰士也是一瘸一瘸的,臉上同樣浮出痛苦的表情。 李勇奇把楊子榮的膀子一扳,「同志們的腳都凍啦!我們民兵的腳沒凍,由於我們是土生土長的住慣了這地方。凍傷這玩意兒,不能用熱水燙,不能用火烤,我看還是找白茹來再說。」說著抽身要走,迎頭碰上白茹,滿身披著雪花回來。 「什麼事?」白茹見李勇奇慌張的樣子,驚奇地問道。 「正要找你去。」 白茹一進門忙問:「怎麼的啦?」 「腳凍壞啦!」戰士們紛紛低聲回答。 她把手一揮,「大家快脫杌鞡!」邊說著邊把藥包迅速地放在桌子上,接著說:「越快越好,快脫!大家先別走,就在這一塊治吧!」 「是的!必須這樣!」 少劍波陰鬱地皺著眉頭跟上了一句。 大家遵照這個命令,一屁坐在熊皮地毯上,脫著自己的杌鞡。 白茹急忙坐在孫達得的腳旁,查看著他的凍傷。 正在這時,劉勳蒼抱了一捆劈柴走進來,嘭地往地上一摔,回頭拿一盞野豬油燈,把油澆在劈柴上,點著了火,喊道:「脫好杌鞡的,快來烤火!」 白茹一聽猛一回身,急忙地喊道:「幹什麼!坦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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