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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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的樣子更加奸猾,哼了哼鼻子,「為人都要活著,活著就要吃飯,他是匪不是匪我不知道,自古道:『勝者王侯敗者賊』,古今一理,你罵他是匪,他說你是盜,孰匪孰盜,都與我道門無關,道教創立數千載,改朝換代,卻換不了道。我們道門弟子,數千年如一日,道家廟堂,億萬座同一家。」 少劍波抓住老道的話題,便想引一引老道再多談一些,想利用一下他言多有失。 「人民吃飯,是靠自己的雙手勞動,這是最高尚,最偉大。地主惡霸的享受,是靠剝削壓迫窮人。現在人民翻了身,向他們要回了自己的土地,而這些地主惡霸糾集豢養著的一些殺人搶掠的匪徒,充當他們的爪牙,來殘害人民。今天是人民的朝代,人民的天下,所以人民要懲辦這些殺人的兇犯,搶掠的強盜。我們所捕捉的這個兇犯,他就是犯了國法,屠殺人民的罪人,我們依法來捕捉他。」 老道狡猾地冷笑了一下,「談到這裡,很對不起,我們不是來什麼舌戰,請您尊重我們的道規,貧道自出家以來,從不惹事生非,素不殺生,您身負國任,我肩擔道規,最好是各不相擾。」他停了一停,自言自語地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是他的屠刀還沒放下呀!並且已經拿進您的廟堂來了!」少劍波抓住了他的話尾,又攻了一句。 老道自己感到失口,後悔不該說後兩句,他奸猾的眼珠一轉,「官長,莫說貧道不知道他的下落去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告訴了你們,你們手拿槍支,相遇必有一場廝殺,廝殺就會互有傷亡,這和我親手殺人一樣,也就違犯了我們道門的殺戒。貧道修行五十年,素未殺生,朝朝夕夕,一心向善,這裡是道門道土,那就要道規至上。我這裡沒有你們找的人,請再勿開尊口,善哉!要擺戰場,還是請出廟堂。」說完後,老道坐上太師椅子,閉目闔眼,手撚著數珠,看樣子不想再說話了。 楊子榮、劉勳蒼等人,內心已十分焦急,不滿意劍波還是這樣文質彬彬,但由於猜不透劍波所以這樣作的原因,因此在旁悶不作聲。 少劍波不但不急,反而更加溫和,「好吧,道長,我們人民解放軍,是執行政策的模範,我們主張宗教信仰自由,我們也尊重各教的教規和習慣,因此,我們絕不在您的廟裡擺戰場。」接著他放重了一點語氣,為的是引氣老道的特別注意,「因為這是沒有什麼必要,零星匪徒,他是難逃法網,難逃人民的巨誂E。我現在先放了他,他成不了什麼大事,亂不了我們的天下。」 老道的嘴角,微微一動,浮出兩條蔑視的皺紋。 「向宿營地前進。」少劍波命令一聲,小分隊走出山門。戰士們的心,對劍波的這一決定,表示懷疑,即使是足智多謀的楊子榮也不例外。可是在劍波嚴格命令下,戰士們只有悶在心裡,急速地奔向黑瞎溝方向。紛紛的落雪,蓋沒了他們的蹤跡。 外面天昏地暗,天上大雪紛紛,神河廟的地藏王菩薩殿側廊的賞善司裡,還陽輪後面一個地洞,被遮蓋的嚴嚴實實,一孔不露。小道徒秉燭在前,老妖道隨行在後,揭開一朵雕木漆金的大蓮花,洞口張開了,他倆一步一步走下石階,進入洞中。 洞裡燈燭閃灼,照著裡面的一男一女,在嘻嘻哈哈地逗樂耍笑。桌上擺著一支匣子槍和一隻人民解放軍的軍用手套,炕上放著那個女人所抱的小孩,包得緊緊的一動也不動。 兩人一見老道進來,那個女的便似羞非羞地一扭屁股坐在炕沿上,掠了一下她鬧亂了的頭髮。那個男的把剛才為了偽裝而穿上的那身道袍的大襟一掩,向老道深深一揖道:「謝師傅救命之恩!」 老道雙手將頸上的數珠微微一擎,「善哉!善哉!皮毛小事,何足掛齒。」說著便在桌旁椅子上坐下,小道把燭臺放在桌上,侍立在老道旁邊。那一男一女坐在炕沿上,滿臉賠著笑。 那女的把頭歪了兩歪,用酸溜溜的尖嗓門說道:「師傅足智多謀,真是神通廣大,三言五語就把那些小子打發滾蛋了。」 「哈哈……」那男的捋了一下右腮上那撮長長的毛奉承道:「師傅真是神通廣大,道法無邊,要不是師傅的一番唇舌,今天我這條小命……」 「早就完了。」那女的拍了那男的一掌,格格地笑起來,「今天我一聽那個共產黨他媽的要給我孩子治病,可真把我嚇壞了,要是他真的硬要治,咱們孩子裡的大煙餡就他媽全露了,那時咱們大夥一個也剩不下。」 四個人一起發出了勝利的狂笑。 「小小的河溝怎麼能翻了大船,」老道傲慢自得的一對風流眼,瞟了瞟那個越說越浪的女人,「我他媽的可不在乎,沒有咱這三寸不爛之舌,怎麼能當得三朝元老!我宋某生就嘴上的天才。」 三個人又向老道大大恭維吹捧了一陣。 老道更神氣地站起來,腦袋一晃,「我雖然深居山林,可是能洞察天下,遠遠近近,官官民民,左右四方,誰也不知我定河道人,是真是假。有朝一日平定了紅患,咱就下山進城,來他個翻手平天下,張目定乾坤。」 這一頓大話,使得其餘的三個人好像吸了大煙過足了癮,顯出一種滿足的神氣,六隻眼睛急溜溜地盯著他們那位神通廣大的師傅。 老道傲慢地哼了哼鼻子,凝視著燭光,微笑地點著頭,「就憑這幾個小娃娃,還要和我來鬥智?這簡直是他媽的在聖人面前念『三字經』。」 那女人從炕沿立起來一拍屁股,「這簡直是在光棍家裡抽賭頭。」 四個人又是一陣狂笑,他們笑得是那樣的自負而又自得。 「那麼你談談吧!」老道向那男人命令道。 那人臉上頓時浮出一層膽怯的神氣,瞅著老道的臉說道:「許旅長押在牡丹江的監獄裡,暫時還沒被共軍處理,自從十月十五日晚咱們劫獄未成之後,共軍看守的更加嚴密。欒警尉到底沒找著下落,凡是接頭的地點我都去過了,始終沒見到他。不知他現在是在躲風呢,還是落了網?或者是他自投侯專員去了。」 「那麼說你是一無所得了?」老道不耐煩地問道。 那人臉上更增加了膽怯的神色,一句話不答。 「欒警尉那份『先遣圖』自然也沒到手了?」 老道這一問,使那人由膽怯轉為了恐慌,嘴咂了兩咂,眼睛看著那只桌子上的手套。他是在考慮怎樣來答對他的上司,他在想:「若是說『先遣圖』到手了吧,又恐老道追問他是從哪裡得來的。一追問到欒警尉的老婆,這個老淫棍必然要要她,可是現在又被自己殺死了,如果老道知道了這個底細,那他自己不知將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不告訴他『先遣圖』已經到手吧,回山去後,又必須把它交給座山雕,座山雕和老道又是那樣地親近,早晚會告訴他的,那時也還是好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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