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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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接過這兩件禮物,緊握劍波和楊子榮的手,他笑著笑著,竟哭起來了。 白茹用她那雪白的小手帕給爺爺擦著淚,「爺爺!你不是說你六十八歲向來沒哭過嗎?為什麼今天倒哭起來了?」 蘑菇老人雙手捧著白茹的臉,「姑娘,我六十八歲,第一次……」他說不下去了。 大家坐在炕沿和地下的小木墩上,喝著老人自己采的老爺嶺上的名產還童茶,閒話一陣,劍波目視白茹,白茹會意,搖一下老人的膝蓋,問道:「爺爺!你不是說老爺嶺的小兔都認識你嗎?你還說土匪一定在乳頭山。是真的嗎?和我們說說,咱好消滅他們。」 蘑菇老人吐了口唾沫,磕了磕煙袋,喜笑顏開地喝了一大口還童茶,說道:「我蘑菇老人,生在老爺嶺,長在老爺嶺,吃著老爺嶺,穿著老爺嶺,我的兩隻腳踏遍了老爺嶺。說句開心話,真是老爺嶺的小兔都認識我。」 「那,你就說說乳頭山吧!」大家異口同聲地要求道。 蘑菇老人理著他那銀絲鬍子,一字一板地念起了一段山歌: 乳頭山,乳頭山,座落西北天。 山腰一個洞,洞裡住神仙,山頂有個泉,泉有九個眼。 喝了泉裡水,變老把童還。 接著他又講道:「此山是神山寶地,地勢險要,俗話說得好: 上了乳頭山,魔法能翻天。 入了仙姑洞,氣死孫大聖。 「在四十多年前,我和你們這大年紀,十月中間,還沒下雪,天刮著大風,我拿著獵槍,背上裝蘑菇的口袋,帶一把雙刃匕首,獨自一人去往乳頭山。 「走過牛犢峰,邁過圈馬崮,翻過分水嶺,蹚過蛤蟆塘,爬上蠟燭台,又翻幾個從沒人到也沒名的山林,往前一看,前面沒了森林,全是一片狼牙巨石。太陽一照,金光萬道。 「順著一條石壁山溝,往正北下去,溝兩旁的石頭,全是吊懸,望上去眼暈頭昏,風刮來石頭喀喀響,好像要掉將下來把人砸爛。仰面看天,天只有一條河那麼寬,天上的白雲,包著山峰,搭在溝兩面的大石頭上,齊齊刷刷的,像刀裁的一樣,恰似一座雲橋。我父親曾向我說過:『踏著雲橋能登天。』一點不假,真是上了雲橋一抬頭能頂著天,一伸手能摸著天。 「過了石壁溝,一片亂石灘,彎了一個圓圓的圈子,正當央圍著一座乳頭山。亂石灘是四外全是陡立的大石山,把個乳頭山圍在核心。乳頭山的樣子,真像個女人的乳頭。山根底座像奶盤,座上豎起一塊極大的黑石,也有百丈高下,就像奶子頭。乳頭的上面厚厚的一層黑土,長著高高的大樹。 「乳頭山的西面,隔著亂石灘是噴水山,離乳頭山五六裡路,一條亂石溝相隔。噴水山真的能噴水。全山都是亂亂的大青石,從各個大石縫間往外噴水。亂石又高又大,噴出的水又洶又激,遠看去像一條條撐山支石的大水柱,也有幾千條。還有橫石縫泄出寬寬的一些大水簾,掛在大山上,也不下幾百面。每個水柱,每幅水簾,激沖下來,撞到山根的石頭,碰得亂碎,像千千萬萬的珠子,四外散花,陽光照射下,五顏六色,美得不得了! 「乳頭山北面五六裡,是石林山。也是一條亂石穀相隔,和噴水山緊緊相連。石林山的每柱石頭,和一棵大黃花松一模一樣,就像是一棵棵黃花松變的。樹皮呀,樹枝呀,活像活像,一點也不差。所差的就是,一個是石頭樹,一個是木頭樹;石頭樹只有樹幹沒有樹枝,要是有樹枝那就更神了! 「東面是鷹嘴峰,峰上有一塊大石頭,活像鷹嘴。這山離乳頭山最近,山腳下也不過百多步。可是立陡立陡,上面吊懸那塊鷹嘴巨石,伸向乳頭山,好像一個老鷹探過腦袋要去吃奶,嘴尖差不多就要銜上乳頭山頂的樹梢。到了鷹嘴石的下面,仰頭一看,天哪!真嚇死人!那吊懸的大黑石頭,罩在頭上,看不見天,遮得天昏地暗,眼看著就要壓頭蓋腦地塌下來。冷風颼颼,寒氣刺骨,石上長滿了青苔。 「再看看乳頭山,只有一條道能上山頂,是在乳頭山的西壁,這條道還有一步步的梯磴,好像人鑿的一樣,共有十八節,每節又有幾十級,人稱十八台。這十八台僅有一腳之路,兩面全是萬丈陡壁,上下乳頭山,如不經過十八台,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順道上去,山半腰,有一個大石縫,石縫旁有一個石頭洞。洞口朝正面,正對噴水山,洞裡能擺二十桌的酒席,足有十間房子大。洞裡邊又有兩個小洞。一個通往山上,叫通天洞,一直通向山頂的樹林。一個向下,叫入地穴,沒底地深,裡面黑洞洞,陰風颯颯,嗚嗚地響,從來沒有人敢下這個地穴。 「我曾在洞裡住了一夜,真暖極了。第二天順著光溜溜的通天洞上了山頂。洞口有一間房子那麼寬,一溜斜坡,是光溜溜的大黑石鋪成的洞道。 「山頂上是一片老林子,有幾百年前的老木頭,東倒西歪。 又有些樹參天地高。地下全是一片像地毯一樣的草,鵝茸茸地鋪在地上。這乳頭山頂東西寬有三裡,南北長有五裡。 「乳頭山的正當央,有一個石盆,五尺多深,盆底有九個孔,孔裡向外冒水,像一串串饅頭大的水珠子,五冬六夏不斷,真像女人奶子擠出來的奶湯,人們稱天乳泉。神山寶地,山多高,水多高。我這麼大的年紀,山頂冒水沒看見第二份。 整天冒也冒不完,什麼樣的旱天也不幹,什麼樣的澇天也不滿。泉旁長滿了還童茶。人說,喝了泉水吃了茶能返老還童。 所以今天我特地把它拿出來款待你們這些貴客。 「這洞可是個神仙洞,當年我的爺爺告訴我,那是個仙姑洞……」 「怎麼?這神仙還是女的?」白茹雖然不信,可是聽得出神,便好奇地問道。 大家被她這一聲給喊笑了。少劍波卻在細緻地考慮著老人口裡對他有用的東西,地形、天險,以及怎樣突破這向來未聞的天險。 蘑菇老人望瞭望白茹:「聽著,我的好姑娘! 「是在很遠很遠的古代,也不知多少年以前,東南有一個部落。部落裡有一對放羊的老夫婦,無兒無女,天保佑他在五十歲那年上生下了一個小女孩,老夫婦愛如珍寶。人說靈芝草最貴,所以老夫婦給這個獨生女起個名字叫靈芝。人稱她靈芝姑娘。這姑娘聰明伶俐,相貌俊俏如仙,滿頭黑髮梳成兩條大辮。人們也叫她『雙辮姑娘』。唱一口好歌,射一手好箭,騎一隻八角梅花小鹿,行走如飛。 「同部落有個少年叫狄英兒,是一個無比的獵手,騎一匹長鬃卷毛白馬,吹一支長穗竹笛。他吹起了號角,豺狼不敢動,他呼嘯一聲,虎豹也發抖。他能和虎鬥,能和豹廝打,真有降虎拿豹的奇能。 「靈芝姑娘離不開狄英兒的笛聲,捨不得狄英兒那對黑溜溜的大眼睛,更離不開狄英兒的勇猛。兩人相親相愛。 「靈芝姑娘十八歲那年上,臨近有個野蠻的部落,酋長豬大膘,一心貪想著靈芝姑娘,送來不少的珍珠寶石,可是靈芝姑娘半點也不要。 「這年秋天,豬大膘趁狄英兒遠山打獵,率領全部落百多個人來搶親,給靈芝姑娘綁上一塊紅面罩,姑娘哭成了淚人。全部落人廝打不過,都回避了。只剩下靈芝姑娘一個人。她不騎豬家的馬,也不騎豬家的牛,只騎她那個心愛的八角梅花小鹿。 「走一程又一程,過一嶺又一嶺,靈芝姑娘啼哭不住聲。哭得小鹿落淚,哭得山間鳥不鳴。 「狄英兒三天回家來,走到靈芝姑娘的帳篷,撲了一個空。他連水也沒喝,跨上長鬃卷毛馬,拿著他三百斤的硬弓,單人一個追了來,追了五天五夜,在一個草地上,狄英兒和豬家人交了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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