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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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地繞著大石轉了一圈,在石頭的東南根下,又發現了一堆剛燒過不久的火炭灰。 這真使他心花開放了,他高興地一拍大腿,「好!老劉可是要開齋了!」他感到全身輕鬆極了,疲勞全被他的喜悅吞沒了。摸了摸飯包還是鼓鼓的,內心湧出一陣歡笑。他拍一拍飯包,「好朋友,有你我就能幹!」 這時他才感到肚子實在餓了。他決定找一個隱蔽地方,吃上一頓再說。他四下一看,看到正北一百多米遠處有一棵大樹,他便走過去。一看,那棵大樹像是全空了,根上有一個大洞,洞口朝西南,有一簇灌木條長在洞口,像門簾一樣把洞口擋住。 「好地方!」他邊咕噥邊向樹洞裡鑽去。剛一撥洞前的灌木枝,噗啦啦一聲響,有什麼東西從灌木叢裡奔跑出去,並發出咕喂咕喂的驚叫聲,他一驚,倒退了五六步,心臟一陣噗噗亂跳。他的視線轉瞬間追上了奔跑者,原來是幾隻兔子正在樹根下吃蘑菇,被嚇跑了。 他望著向遠處奔跑的兔子,微笑著嘟嚕一聲:「對不氣!侵佔了你們的領土。」接著便彎下腰去,掠了一把乾草,鋪在樹洞裡。進到洞裡,坐下,掏出了高粱米飯團,吃氣來。吃著吃著,他突然噗哧一笑,飯從嘴裡鼻孔裡噴出來。他這一笑,誰能知道是因為什麼?原來他想起一個寓言:「守株待兔」 。他想:「我來個『樹洞等土匪』。不過可別學那個懶漢傻守著。吃飯了還得搜哇!」 樹縫裡透出一線陽光,像探照燈似的,正射進樹洞,曬得劉勳蒼全身溫和和的。在這冬天的森林中,這點陽光多麼可貴呀。他嚼著嚼著,迷迷瞪瞪地正要睡過去,突然梆梆梆一陣啄木鳥的啄木聲驚醒了他,也警惕了他。 「不要因我的失職而誤了任務,別胡鬧!」他爬起來,把臉用勁地搓了兩把,走出樹洞,攀上前面的一棵老榆樹,剝下上面的猴頭蘑菇,喀喳喀喳吃氣來,吃得是那樣香甜。正吃得得味,猛聽得一支酸溜溜的小調,斷斷續續的音韻由西南山坡處傳來:「提氣了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一輩子……」 最初劉勳蒼還以為是聽邪了耳朵,可是他向來也不會這個調子。 他貼緊了樹幹,撥開樹枝,從縫隙間向發音的方向望去,雖然沒望見什麼,可是聲音卻愈來愈近:「這姑娘年方那個二八一十六哇,起了一個乳名,就叫宋大蓮哪!」 唱聲一落,榆林內現出一個人,肩著一支步槍,外穿一身日本軍用黃大衣,頭上一頂破皮帽,掀在後腦上,帽扇沒結帶,扇忽扇忽,像一隻老烏鴉落在頭上亮翅。攔肩背一個帆布包,看樣子重甸甸的。他喃喃唧唧地唱著,順坡而下。 離饅頭石坡八十步遠,那人停住了腳,也不唱了,四下望瞭望,把兩隻手捧在嘴的周圍當傳聲筒,長腔地高喊:「欒警尉!」激起了周圍大小山頭一連串的回聲。可是沒有人答應。 他一連喊了三四聲,還是沒人回答。那人不耐煩地罵道:「這小子!又來晚了。」說著跑到饅頭石南邊向陽背風的那堆火灰旁坐下,大槍靠在饅頭石旁,帆布包朝地上一扔,滾了兩個滾。 劉勳蒼樂得渾身的細胞都在跳動,恨不能一把捉住他。心想:「剛才他喊什麼『欒警尉』,等一會兒一定會有另一個匪徒走來。一塊打兩個不好辦,還是得各個擊破,這是戰鬥要領,來個有把握點的。一定要捉活的,絕不要死的。」想到這裡,他將身一跳,從兩丈多高的樹上噗咚一聲跳下來,一溜下坡,朝那個人猛撲過去,大肚匣子翹著機頭,提在手中。 那人聽得聲響,毫沒驚慌,扭身回頭張望一下,沒看清楚,便站氣身來。一見向他飛奔猛撲過來的是個解放軍,這才知道壞了事,慌了手腳,但是他還想沉住氣,高聲喊:「哪裡溜子?老大貴姓?」 劉勳蒼哪懂這些鬼鬼道道的黑話,只管沖來。那人看事不好,剛要拿槍,劉勳蒼已經靠近了,只二十步遠,揚起大肚匣子一指,高喊一聲:「別動!」那人手握了槍也不示弱。向劉勳蒼一揚槍,嘩啦一聲,推彈上膛,剛要射擊,卻被劉勳蒼狠狠的一石頭,正打中他的右手,大槍掉在地上,他哎喲一聲,回頭就跑。 劉勳蒼見他手裡沒了武器,心中一樂,「我要像捏小雞一樣的捏你的脖子!」自己更不要打槍了,他牢記劍波的指示:「要活的,問情況。」他把槍插進皮帶,撒腿攆起來。 那人是跑慣山道的,跑得飛快,嗖嗖!像只猴子。而劉勳蒼一步不讓,喝道:「別跑!再跑我開槍了。」 那人嚇急了眼,回頭喊道:「你後面來人了!」劉勳蒼聽他喊過欒警尉,信以為真,急忙回頭一看,卻什麼也沒有,知道被他欺騙。就在回過頭來的這一點時間裡,那人已跑出幾十步遠,劉勳蒼性起力勇,加足了勁,猛追直下。 那人看看迫近了,又邊跑喊道:「來人哪!來人哪!」劉勳蒼心想:「來人老子也不怕,非捉住你不可。」又追了一程,並不見來人,劉勳蒼知他是虛張聲勢,心更寬膽子更大,晃開了膀子,像賽跑一樣的猛攆。 眼看就要追上,只差三十多步遠,那人突然又回過頭來威嚇說:「好小子有種你再追! 我們前山有人,再來要你的命。」 劉勳蒼叫道:「我就不怕要命,來吧小子!」說著大步迫上。那人見詭計不成,回頭拚命地跑。 只離二十步遠,劉勳蒼抓起一塊石頭,猛擲過去。正擊中那人的腳後跟,他歪了兩歪,倒下了。劉勳蒼搶上去,剛要伸手,那人從腰中抽出一把匕首——這是土匪最後一著,每個匪徒都備有一把——準備最後掙扎廝殺。那人咬牙瞪眼,握著匕首,朝劉勳蒼的胸上刺來。 劉勳蒼向旁邊一閃,躲過匕首,飛起一腳,向匪徒還沒收回的右手踢去,正中匪徒的右腕。那把匕首發出錚錚的哨聲,向一旁飛去,正刺在一棵樹上。 劉勳蒼掐住那匪徒的脖子一甩,那匪徒滾了兩三個滾。待他就勢順坡爬氣來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他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央求:「老大饒命!三老四少,孩子不知好歹!」那副可憐相真叫人噁心。 「這裡還有什麼人?」劉勳蒼瞪著兇猛的眼睛,大肚匣子直對著匪徒的腦門。 「只有我一個,我專幹接撚的活計。」 「胡說!」 「有一點胡說,叫槍子專打我的腦蓋。」那匪徒用食指往自己腦袋上一指。 「你剛招呼的那欒警尉在什麼地方?嗯?……」劉勳蒼唰地抽出了大戰刀,向匪徒頭上一晃,嚇的那匪徒又一連磕了幾個頭。口口聲聲:「饒命!……饒命……我說……是這樣……欒平在九龍匯後屯。每十天,我們倆接一次撚子,今天他還沒……沒來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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