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是在一年的冬天,百姓們衣服破爛,身無半點棉,被迫勞動在長白山上。他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饑寒棍棒的生活,在一個晚上,暴動了,打死了幾個小馬棒,跑下山去,不幸被日本的守備隊捉回來,交還給許大馬棒。這個魔鬼一怒之下借助日本軍隊的大批武裝,把百姓活活地埋掉七十多。有一些凍餓成疾失去了最後的一點力氣的人,許大馬棒便用炸藥炸開了鏡泊湖面上的厚冰,把這些可憐的病人,活活地丟到冰窟裡去。小馬棒們得意地獰笑說:「媽的!這些廢物還有用,這是最好的魚食,瞧吧!明年湖裡的鼇花魚一定肥,嘿!等著吃肥魚吧!」

  從此以後,許大馬棒為了防止勞工逃跑,他想出一個絕著。晚上收工時,把勞工們的破爛衣裳全部剝光,扔在工地上,用狼狗看著。然後把勞工赤條條地趕回工棚裡。他得意他的殘暴,經常說:「窮骨頭!

  我看看沒有褲子沒有鞋,再叫你們跑!」

  這年的夏天,薑三膘子應日本人的邀請,和許多土豪劣紳、地主惡霸一道,去參觀鏡泊湖,他當然要帶著蝴蝶迷。蝴蝶迷一到這裡,便看中了鏡泊湖美麗的風光,看中了許大馬棒的洋房、洋飯、洋衣裳;最使蝴蝶迷有興趣的,還是許大馬棒的四個兒子。長子許福,年紀和蝴蝶迷相仿,二十八九歲,長的和許大馬棒一模一樣。

  二子許祿,二十六七歲,生了一個鷹嘴鼻子,一對猴眼睛,兩條細細的羅圈腿。三子許禎,四子許祥,年紀都在十八九。這四個人自稱「許家四公子」,整天打槍,跑馬,玩狼狗,加上那些小馬棒,狐假虎威,氣勢洶洶,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滿街亂晃亂闖。蝴蝶迷從此和許福吃喝玩樂全在一起,有時他倆單獨帶著帳篷進山,幾天幾天不回來。

  蝴蝶迷滿心想嫁許福,可是許福卻看不上她那個長相,並且許福已經有了兩個老婆,娘家都是有錢有勢不好惹,所以亂搞了一陣子就散了。從此後蝴蝶迷便傍上了比她大一倍年紀的許大馬棒。許大馬棒把她排為第三房,她也不在乎,正像她自己得意的唱高調那樣:「闊小姐開窯子,不為錢,為圖個快活。」

  日本鬼子因為許大馬棒看管勞工有功,升了他個牡丹江市的員警署長。可巧薑三膘子死了,蝴蝶迷便帶著她的全部家財,嫁了許大馬棒,當上了員警署長的三太太。

  許大馬棒的勢力越大,蝴蝶迷和許福兄弟四個就越兇狂。

  他們把犯人拿來練槍打靶,有時吊在樹上打,有時綁在木樁上飛馬打。蝴蝶迷這個妖婦,手使雙匣子,只要幾槍打不准,便放出狼狗,將犯人活活咬死。

  他們屠殺人民又學會了日本鬼子最殘暴的惡刑——刀劈活人。有時用日本戰刀,把人攔腰平劈,一揮兩段,叫作什麼「蝴蝶飛」;有時從肩上斜劈下去,從胸肋間斬斷,叫作什麼「仙鶴落」;有時從人的頭頂,一刀劈下,把人一劈兩半,叫作什麼「宮本武藏式」。許福又給這種式起了個中國名,叫「二一添作五」,這也是他殺人慣用的劈法。

  日寇投降後,蔣日偽合流,許大馬棒成了國民黨濱綏圖佳地區的要人,由於國民黨黨務專員侯殿坤的重用,他的官運亨通,被委任為「中央先遣挺進軍濱綏圖佳保安第三旅」旅長,許福當上了參謀長,他父子們大吹大擂:「咱家是三朝元老,改朝換代,改不了咱許家的天下。」他為國民黨發展了一支由地主、惡霸、偽滿員警、慣匪、大煙鬼組織起來的武裝,又強捉了大量的壯丁,一時發展到上萬人馬,用來進攻解放區,屠殺老百姓。

  我軍主力來到了牡丹江,在馬蓮河一個長途奔襲,緊接舞鳳樓一個埋伏,又在仙洞、柴河一帶跟蹤窮追,一連三戰,基本上把他消滅了。只剩下二百餘人,退竄到老爺嶺的密林裡,半年多再沒有查到他的蹤跡。

  杉嵐站是這個匪首幾輩的老巢,是林邊土改的重點村,群眾打倒了這戶幾輩的活閻王,結束了千古怨,得來了萬載歡,人們歡笑的唱著幸福的新生活,歌頌著偉大的共產黨。

  這半年來人們紛紛傳說著,許大馬棒到吉林去了。有的說他隨侯殿坤到瀋陽去了。有的說他在山裡種大煙。哪知道這個惡魔又出現了!他從什麼地方來的呢?誰也不知道。

  在這個兇殘的魔鬼跟前,工作隊和村幹部以及全村的群眾,心裡不存在任何半點的僥倖,他們把突然襲來的恐懼,變成了無比的憤怒,由憤怒,又化成了無畏的力量。在匪徒的刑場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在許大馬棒和蝴蝶迷得意獰笑的時候,鞠縣長在被綁著的同志的牙齒的幫助下,撕掉了匪徒堵在她口裡的破毛巾,高呼一聲:「同志們,只有鬥爭才有勝利,拚了吧!」

  這戰鬥的號召,激起了每個被俘者的鬥志,二十幾個同志揮動起他們僅有的武器——拳頭,向著刀槍整齊的匪徒展開了猛烈的進攻。許家車馬店前的廣場上,火堆旁,發生了一陣激烈殘酷的廝打。打亂了!

  打亂了!在這種混亂中還有少許機會可以跑的,可是同志們因為有自己的戰友、家屬還在魔爪下,他們沒有一個含生怕死而逃跑的,他們知道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

  這陣廝打因為眾寡太懸殊而失敗了。

  鞠縣長和工作隊的九個同志,被匪徒用一條大鋼絲,穿通肩上的鎖子骨,像穿魚一樣被穿在一起。匪徒們把村幹部打暈了,他們在周圍的柴草垛上弄來幾十條木杆,一橫一豎地綁成一個個的十字架,然後把村幹部的兩手和雙腳用鐵絲狠勒狠紮地纏綁在十字架上。鐵絲勒進肉裡,他們的四肢由痛而麻木,由麻木而失去了知覺,可是他們的嘴沒有一時停止過叫駡。

  三個小匪徒,抬來了一口大鍘刀,鏜的一聲放在地上,許大馬棒把那馬眼一斜:「嘿嘿!對付窮棒子,試試新刑具!好得很,這還是第一次,……」

  鞠縣長等九個同志,一看這口大鍘刀,像一群爆炸了的地雷一樣,忍著無比的疼痛,一齊向許大馬棒撲去,可是連兩步都沒走上,被那條無情的鋼絲狠命地拉回去,小匪徒早已把鋼絲拴在身後的大樹上。

  許大馬棒哈哈一笑:「看看你們還有啥本事?」接著他回過頭去招呼一聲:「快點!」

  小匪徒們從四面八方,用馬鞭、棍棒、槍托子驅打著男女老少,趕到這個鬼門關。

  村長吳鐵生的老婆,抱著個吃奶的孩子,哭成個淚人,披頭散髮,被驅趕著來了。身後面跟著她一對雙生的小姑娘,沒穿褲子,露著四條幹幹的小腿,「媽呀!媽呀!」哭著拉著媽媽的衣襟。

  農會主席李崇義的七十多歲的老媽媽,白髮蒼蒼,抱著她那兩年前死了親娘的小孫子,被匪徒們一甩一個跟頭,跪著,爬著,一跌一撞地被趕來。

  農會委員程小武剛結婚的新媳婦,被剝的全身光光只穿一條褲衩,那狠心的許祿,抓住她的頭髮,一甩一個跟頭,甩倒了再踹上兩腳,撕著頭髮拉來。

  匪徒們一切準備好了,把火堆上再加了些柴草,火勢熊熊,照的那些匪徒齜牙咧嘴,像些惡鬼在兇狂地獰笑。

  蝴蝶迷把屁股一扭,朝著許大馬棒和許福尖叫道:「呶!怎麼樣?老當家的,少當家的,該時時興啦!」

  許大馬棒嗯的一點頭,許福把手一揮吼道:「開始!叫窮棒子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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