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飛行偵察員的眼睛是頂管事兒的,當敵人還沒有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已經看准了敵人。到了這個勁頭兒上,他可不能再等待指揮員的命令,也不能顧慮自己的職責,因為要有一眨眼的遲慢和猶豫,那可就要壞事!所以肖飛的盒子炮「嘩……」就對準了三個敵人打去。沒有問題,三個敵人馬上倒下。連長一看,落在敵人的後頭,他可真急了眼!把槍一揮,喊了聲:「沖!」戰士們驀地一陣,就象颳風一樣,從三面往山頂上沖。要說腿快,還得數著肖飛,他簡直活象個爬山虎兒,「嗤……」頭一個就上來了。

  一看,沙山的南面,半坡上有七八個敵人,山下還有百八十個,都是日本兵,個個都是輕裝,鬼子官兒舉著明晃晃的戰刀,「哇哇」怪叫,鬼子兵們端著步槍,刺刀亮的耀眼,正往上拚命的奔爬。肖飛怎能怠慢,用他的另一支盒子炮,「嘩……」一梭子彈就又打了出去。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就看出兩支盒子炮的用處來了,打完了一支用不著現壓子彈,就可以馬上打另一支。這一頓槍把敵人打得亂了隊,肖飛後邊的連長和戰士們也都上來,沒有等著佈置陣容,機槍射手,把槍一放,趴在山頭,「咯咯……」向著敵人就掃射。連長帶上來的這是兩個排,有兩挺機槍,這是晉察冀邊區造的仿捷克式輕機槍,打的是七九子彈,殺傷力大,摧毀性強,一聽這個響聲就使人害怕,發出咯……的銅音,就象重機關槍差不多。這一陣打,敵人就死傷十多個,他們不敢前進了,連滾帶爬的撤下山去。

  說到這兒,有人要發生疑問:敵人既然先搶上了山頭,為什麼只上來三個?山半腰有七八個?其餘的大隊都在山下呢?

  莫非他們只有這三個人才跑得快?

  可不是這麼回事,這是戰術問題。日本軍隊的戰術早規定好了:要是步兵的戰備行軍,由連(連就是他的中隊)派出尖兵排(排就是他的小隊),再由排派出尖兵班,班裡邊再派出尖兵組三個人,他們跟這樣尖兵組有時也叫斥候偵探。尖兵組要和班拉開百米以外的距離;尖兵班要和排拉開二百米以外的距離;尖兵排要和它的幹隊連拉開四百米以外的距離。

  如果坐著汽車走,他們的尖兵和幹隊那得拉開更遠的距離。要不然,在前天公路上打伏擊的時候,怎麼會消滅了頭前一輛汽車上的日本兵呢?因為他們的距離太遠了。日本軍隊完全身按照正規戰術的,他們的距離遠近是按照輕重武器的射擊效果來決定的。今天他們這個中隊仍然是按照戰備行軍,布成佇列,所以才只有三個尖兵先上了山頂,其餘的就在山半腰在山下。那麼,八路軍講不講戰術呢?當然也要講,而且講得更周密更仔細,所不同的是:加上了實際戰鬥經驗,加上了新的創造,比敵人要巧妙靈活。

  今天趙保中帶來的這個連,就沒有用戰備行軍,而是作為進入戰鬥的一部分衝鋒陷陣,先是一路隊形,單刀直入,然後再分三路衝擊,猛撲山頂,發現敵人就猛烈射擊。所以才有如此的戰局出現。要從這個戰術的局部來看,死板僵硬的日本軍隊可就比巧妙靈活的八路軍差遠了!那麼這一下日本兵就算敗了嗎?當然不能,這才是戰鬥的開始,怎敢說誰勝誰敗呢?你看,被打下去的敵人,撤到山下隱藏起來,他們有一小部分退回去了很遠。退很遠幹什麼呢?他們要組織正式的進攻了。按說,趙保中這個連,現在完全佔領了有利的陣地,左面兩個班潛伏隱蔽,右面史更新的隊伍壓住陣角,看來是萬無一失了。可是,趙保中這功夫下了命令:把剛剛站穩山頂的隊伍,向左右後方分頭撤退到半山坡來,他和連長也掩蔽在旁邊來觀察敵人。

  那位說:費了這麼大的勁剛把山頂佔領了,為什麼又馬上撤下來呢?趙保中這是要幹什麼?

  先不要著急,你看!他們剛剛撤下來,山頂上轟隆一聲爆響,一團煙霧卷上天空,泥沙四濺,樹枝草葉飛舞,炮彈皮子發出吱吱的叫聲。這是敵人的小炮兒射出來的第一顆炮彈,在正山頂上爆炸了!緊接著「轟隆……」一顆緊接一顆,顆顆落在山頂,顆顆爆炸,整個山頂是煙霧彌漫,泥沙飛揚,樹枝草葉騰空遮天,炮彈皮子劈劈啪啪象雨點兒般打落在地。

  原來這是敵人的三門小炮兒,隱蔽在隊伍的後邊,連續不斷地一齊向著山頂發射。這是敵人慣用的戰術,這叫火力準備,打算著這樣轟炸一頓,把山頂上的八路軍消滅,替拿步槍的準備好條件,他們好沖上山來,佔領陣地。哎呀!這才明白:

  要不是趙保中下令,把隊伍撤下來,恐怕現在就很難想像了!

  那麼,趙保中能掐會算嗎?不能。這就得說是,經得多,見得廣,瞭解自己又瞭解敵人,戰術運用得靈活巧妙,在什麼情況之下,敵人要怎樣的打法,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要不然就能當副團長嗎?在兩軍作戰之中,千軍萬馬多少生命,一句話也能轉危為安,一句話也能導致全部勝利。如果要用「一語值千金」這句舊話來形容,那真是萬無一失!

  閒話少說,敵人的小炮兒不響了,山頂上還有餘剩的硝煙,樹葉草節兒還飄飄下落。趙保中又下了命令。這命令不是他的嘴下的,他是用手向著山頂一揮,只見「唰——」的一陣人影閃動,連長又帶著戰士們沖上了山頂。啊哈!鬼子兵也端著刺刀沖上來了,距離不過五六十米。連長說了聲「打!」「咚……當……轟……」全體戰士們的機關槍、步槍、手榴彈,有如狂風暴雨,亞賽雷電冰雹,一齊向著敵人打下去了。敵人的小炮兒機關槍再也使用不上,一下也不敢打。

  山上的八路軍可是正得手兒,直打得鬼子們「哇哇」亂喊,「噢噢兒」直叫,倒的倒下,爬的爬了,連死的帶活的,「噗噗嘍嘍」地亂往下滾,可真是成了王八吃西瓜……這一陣日本鬼子又給打死了三十多個,敵人這個中隊只剩了六十多人,退到山下,隱蔽起來,不敢再往山頂上沖了。誰要說:法西斯的軍隊不怕死,那才是替他瞎吹哩!他們有時敢冒著槍彈硬沖,不過他也要看是在什麼情況之下。日本軍隊要是碰上民兵遊擊組,也許敢於那樣,但是他們已經感覺到,這兒碰上的絕不是民兵,也不是遊擊隊,一嘗這滋味兒就知道是「虎子的」八路軍。所以他們一齊退到後邊,掩藏起來,就象毒蛇縮在草墩底下,看不見它了。

  現在兩方面是一槍一炮也不打,只有東南風微弱地吹著草尖樹葉,沙沙兒細響,沙山上慢慢地噴散著血腥火藥混雜的濁氣,傍午的太陽曬得半幹的泥沙閃耀著星星的金亮,有戰鬥經驗的人都會感覺出來:這絕不是退兵罷戰的沉靜,而是死戰之前的沉寂。虎一樣的戰士們個個嚴陣以待,單等鬼子們露出頭角來。果然,待了有抽兩袋煙的功夫,藏起來的鬼子兵又出動了。

  他們分成兩路,一路向著沙山西邊的起伏地帶,隱蔽爬行,想要悄悄兒的繞到沙山的後邊。可是沒有爬多遠,就被在那邊的兩個班發現了。因為那兩個班的任務就是阻擊敵人,所以打了一梭子機槍,打了三發小炮兒,鬼子兵覺著不行,知道此路又不通,沒有敢硬碰,就縮頭縮腦地又爬了回去。

  此路不通,他們要另走一路,只見有三十多個鬼子兵,布成蛇形佇列,個個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頭頂著鋼盔,貓著腰,蜷著腿,讓桑柳條子隱蔽著身體,活象一條草棵兒裡頭的長蟲,小心地蠕動,向著史更新他們的小高地來了。諸位!

  這樣的敵人是頂不好打的,因為他們象一條長蟲,三十多個人,只占一兩個人的寬度。他們又都貓著腰,蜷著腿,占的面兒就更小。何況他們頂著鋼盔,這鋼盔如果打的稍偏一點兒,就滑過去,不好說就打那麼正。再一說,有這樣條的桑柳條子影著,也妨礙瞄準射擊,甚至手榴彈的殺傷力也要受到影響。所以他們敢於這樣攻來,企圖佔領這個小高地。

  眼看來到一百多米的距離,孫定邦主張開火兒,機槍步槍盒子炮一齊發射,先殺傷他一部分再說。可是史更新不讓,他是覺著距離還遠一點,要是這會兒一開槍,後邊敵人的小炮兒一定要打過來,恐怕那要遭受很大的損失。等他再來近一點,他後邊的小炮兒就不敢打了,再來個猛烈的射擊,說這話的功夫,敵人又前進了幾十米。史更新一聲口令,說了聲:「打!」武男義雄早就忍耐不住了,史更新這個打字,還沒有完全說出來,他的二拇手指頭一扣,「嘎……」這挺歪把子就怒吼起來了。步槍、盒子炮、手榴彈,劈劈啪啪,當……

  轟……又是一陣暴烈的聲響。敵人倒下去了十多個。有的人沒有倒下去,可是因為鋼盔戴的不夠結實,被槍彈打得離開了腦袋,「嗖……」飛舞著直轉遊,誰也沒有心活兒看這樣的稀罕兒。沒有被打死的鬼子,約有二十多個一陣狂風掃地沖到民兵們的跟前,兇惡地抖動著那耀眼的刺刀:「呀……呀……呀……」地發出驚人的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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