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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田耕又坐下對林麗說道:「你把我這骨頭裡的彈片給我取出來。」林麗說:「哎呀!恐怕不行!還是到村裡去,給您好好地治一治吧。」田耕又說:「怎麼?你沒有這個本事嗎?我瞭解你,你是有經驗的。我這並不是對你的要求,你應當看作這是你的緊急戰鬥任務!」林麗一聽這話:「好!我馬上給您動手術。」在這種情形之下,別人也就不再提意見了。要說林麗還是真有勇氣:她在戰士們當中挑了一把最尖最快的刺刀,又和肖飛要了一個擦槍用的小鑷子兒,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整理。在這兒沒有別的東西消毒,只好用碘酒和二百二。

  林麗讓幾個人把田耕的上衣脫掉,幫他伏在草上。林麗的手術就這樣開始了。等她把田耕骨頭裡的彈片取出來時,她的衣服,都讓汗水濕透了。但是,田耕還是一聲也不吭,只是頭上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動完手術之後,田耕站起來了,他想要說什麼,可是還沒有說出來。史更新扶著他說道:「田同志,我送你到村裡去吧,你把任務交給我們,我們保證完成。」田耕搖著頭笑了笑:「不!不能這樣。」這時丁尚武說話了:「田耕同志:你是不是恐怕我們完不成任務啊?」「不,我相信你們能夠完成一切的任務!可是,在我能夠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什麼要把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別人呢?!」聽了田耕這話,誰還能說出別的來?

  只有從心裡敬服。田耕讓金月波和史更新把隊伍集合起來,他又作了新的戰鬥佈置。

  有人顧慮著,敵人可能從四面來包圍。田耕告訴他們說:「這一部分敵人是不可能這樣作的。因為岡村寧次,給他們規定了時間到指定的目的地集中,錯半個鐘點也不行。所以,咱們今天夜間趕快集合各村的群眾,把這段公路徹底破壞一下。」也還有人耽心,貓眼司令派他的快速部隊到這兒來圍打。

  田耕笑了笑:「要的就是他到這兒來;我們就要在這兒消滅他。」因為大家還不明白,田耕就把全部作戰計畫跟大家說了說。大夥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分區整個戰鬥計畫的一部分,連貓眼司令都被指揮調動著哩!很快就要把他的快速部隊調來消滅。聽明白了以後,人們這才高興地分頭行動起來。

  孫定邦和金月波帶領著一部分戰士,到各村去動員組織破路的群眾;四個村的民兵也都各回了各村。呆了不大一會兒,齊英和刁二東老頭子找到了這兒來,來到就向田耕報告了刁世貴那裡的情況,一點也沒有被鬼子發覺。他還請示下一步的戰鬥任務。田耕自然是很高興,他先打發刁二東回刁家樓,並且讓他到瓜田裡找何志忠,把這兒的戰鬥情形告訴給他。刁二東高興地走了。

  何志忠不到這裡來一起戰鬥,他在瓜田裡幹什麼呢?

  原來這是他們的分工:他在那裡掌握著幾個交通偵察人員,隨時瞭解敵人的行動,和剛來到附近的一個主力團聯絡接頭,他這個任務也是非常重要的。

  再說田耕:他把下一步的戰鬥計畫又和齊英說明了,更具體地給齊英佈置了工作任務,齊英這才又回到了刁世貴的炮樓。等齊英走了,田耕把史更新叫到了跟前,說道:「史更新同志:我現在傷口疼得很厲害,今天夜間和明天白天你替我指揮這場戰鬥。我留在這兒,有什麼困難,你就找我來說。

  有了意外的情況,你也要及時地向我報告。現在,你帶著幾個幹部到公路附近,再去好好地偵察一下地形,準備著天黑下來,就掩護群眾完成破路任務。」史更新聽了,請田耕同志好好在這裡養傷,他一定完成組織上分配給他的任務。說完之後,他帶了幾個人立即出發了。

  故事說到這裡是越快越好,這一天的時間又過去了。晚飯之後,刮起了東北風來,天上有一片一片的浮雲,象一群群的飛雁,不停地飛奔。北斗七星時隱時現,似乎在躍動著和雲霧搏鬥,憤怒而勇敢的人群,就在這星光陪伴之下,在東北風呼嘯的聲中,個個扛著鐵鎬、鐵鍬、弧鍁、搗糞的三齒、出圈的糞叉,凡是能使用上的傢伙兒都拿來了。

  一個村、兩個村、三個村,……十多個村的破路群眾接連的來到。他們按照劃分的路段,一句話也不說,掄起鐵鎬、鐵鍬……,照著這條新修的大公路就下了傢伙。你可別看他們修路的時候那樣磨磨蹭蹭,用了多少個白天,還掛上了多少個夜晚,才把它修起,如今,只需吃頓飯的功夫,就要把它全部毀壞了。

  也許有人要問:組織這樣多的人來破壞公路,怎麼這樣簡單容易?難道這些人都不知道幹這個勾當,是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嗎?

  其實,這些問題他們知道得很清楚,不過他們還知道更大的道理。敵人修這些公路的目的,是為了搶走中國的東西方便,為了他們運兵方便,為了他們進攻八路軍方便,為了他們鎮壓老百姓方便,為了他們把中國的土地,便於分割、佔領、據守、「掃蕩」,總而言之一句話,是為了他們的侵略戰爭;對老百姓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你說,群眾怎麼會不願意破壞它?再說,敵人為了修這公路,毀掉了群眾多少莊稼?多少樹木?多少土地?多少財產?甚至還有被打死的人!革命的農民是有正義的報復性的!他們不會白白受人欺壓!受人侮辱!現在,他們最拿手的報復辦法就是破壞,叫敵人通不了車,利用不上。以農民的話來說,就是:「叫日本鬼子瞎子點燈——白費蠟!」他們抱著這樣的憤怒心情,正愁著沒有人召集,沒有人領導著幹哩!如今有了人召集領導,還有武裝作掩護。他們怎麼會來得不快?幹得不凶?

  你就看這個熱鬧勁兒吧:數不清的工具,數不清的臂膀,無頭無尾的隊伍,難分難解的人群,只聽唏+U噗嗵,呼呼啦啦,叮叮噹當,轟轟隆隆,一片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炮樓子都在抖動。伴奏著的東北風也發起狂來了,它呼呼的吼叫,卷起翻動著的塵土,好象它也來給老百姓助威,幫這一場破襲戰的忙。可是,它也刮得人們睜不開眼睛。農民們哪裡怕過這個?「幹!閉著眼幹!加油幹!一——二——嗨喲!一——二——嗨喲!……」好傢伙!真是人借風勢,風助人威,霎時間,塵土飛揚,飛塵滾滾,遮住了天空,如同翻卷了大地一般。這時候,有好幾個炮樓子上胡亂打起槍來。但是,破路的人們並不害怕,他們幹得更歡,幹得更起勁兒。又聽見在耳邊近處「嘎……」也打起了機關槍。這槍是從刁世貴的炮樓上打響的。

  他們這槍可並不是胡打,他們的槍口早就對準了南邊豬頭小隊長的炮樓,只打得他那炮樓子的一面,石沙崩飛,磚末四濺,把他打得暈頭暈腦、莫名其妙。他弄不清來了多少八路軍,也判斷不出這機關槍是架在哪兒的陣地上。所以,他們也只好超著蒙子瞎打一氣。要說農民們可真有這麼股子怪勁,幹到了這個勁頭兒上,他們是什麼也不怕了,不但幹得更歡,並且叫起號來,大嚷高喝,一陣撒歡兒,呼呼嘍嘍地東散西走,眨眼之間,一個人也看不見了。這時候,東北風把最後的爆土吹走,雲散天晴,月亮也露出了面來,這一條平板油光的公路,變得好象一條彎曲而死爛了的毒蛇,癱在地上。這一場破襲戰鬥,算是一無損失地徹底勝利了。

  天到了半夜的功夫,破路的人們都各回了各村,連民兵們也都回去了,史更新和金月波的小隊又回到了沙山的後邊,見了田耕,報告了破路的經過。田耕告訴他們:抓緊時間休息,準備白天的戰鬥。

  天亮以前田耕給了肖飛一個任務:讓他到瓜田裡去找何志忠,找主力團,準備著敵人來進攻這個大沙窪,要他給主力團作嚮導。肖飛撒腿就走了。田耕又讓史更新向著東西南北四面,派出了偵察員去,然後又在沙山頂上放了個瞭望哨。

  其餘的人們,就走到水邊洗臉。洗完臉就吃乾糧喝水。吃飽喝足了,他們又換著班的擦槍擦子彈。他們相信,過不了多大時間,准有戰鬥到來。果然,到了太陽出來有一竿子高的時候,東西兩面就不斷有槍響。這槍聲不多不少,不緊不慢,不遠不近,可是也不斷流兒。人們越聽這槍聲越不象進行戰鬥,好象是無目標的瞎打,這樣的槍聲有戰鬥經驗的人完全可以聽得出來。所以,這些戰士們就不拿當個事兒,他們就又說又笑起來。只有史更新和孫定邦不說不笑,總是那樣嚴肅,似乎老提心吊膽。

  史更新坐在瞭望哨的旁邊,一個勁兒地向北探望,好象非要從北邊發現什麼不可。孫定邦不停地東走走西轉轉,這兒看看那兒聽聽。忽然間,他象飛一樣奔向史更新來:「老史!你聽見了沒有?北邊也有了槍聲。這聲音很遠,剛剛聽到一點。」史更新說:「我聽到了,是有,還是歪把子機槍。你再聽,步槍聲音也聽出來了。這槍還是走著打的,好象是在追擊,是向著咱們這裡追了來,越來越近了。」這功夫瞭望哨也歪過頭來說話:「隊長!怎麼我聽著這槍聲像是兩面打的!咕……這不是捷克式機關槍嗎?不知這是跟哪一部分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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