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這時候,刁世貴苦笑了一聲站起來了:「我有幾句話要對弟兄們說一說。」大傢伙一聽,他的話音很沉重,抬頭一看,他的臉色非常怕人。心想:莫非他喝醉了?不會吧!聽聽他說什麼。刁世貴問道:「我刁世貴平常對待弟兄們怎麼樣?」這一問問得士兵們更加莫名其妙,所以誰也不敢言語。有一個班長平日怕刁世貴,只得順著竿兒爬,說道:「小隊長對俺們不錯。」刁世貴又打了個手勢,不讓人們再說。

  他又接著問:「咱們是中國人啊是外國人?」偽軍們不知他要說什麼,齊聲回道:「當然是中國人!」「中國人咱們給誰幹著差事?」這一問可又把人們給問住了,士兵們弄不清他這話的用意,都不言語。沉悶了一會兒,又有一個班長說:「隊長:這你還用問嗎?咱們是給日本人幹的差事!老百姓都叫咱們偽軍!」經他這樣一提,大夥又七言八語地說了起來;這時候才摸到了刁世貴的一點語意。刁世貴又說:「弟兄們回答得很好,不過我要跟你們說明:我並沒有辦成喜事,小鳳兒已經死了!」

  接著碴兒,刁世貴就把小鳳兒死的情況說了一遍……士兵們聽了之後,都搭拉下了腦袋,心裡也覺得有些沉痛,也替他難過生氣,一時誰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刁世貴接著又說:「弟兄們!你們知道,我原先帶的那一個小隊的弟兄們哪兒去了嗎?」士兵們一匹說道:「被日本鬼子拿刺刀挑了!」刁世貴接著就又說了許多日本鬼子殺人的事兒,越說越悲憤,用拳頭砸得桌子當當直響。

  士兵們這時候也都怒衝衝地站起來了:「隊長!你不用再往下說了,你作決定吧,俺們跟著你!」「既然是這樣,咱就不必多說了。」刁世貴從腰裡「嗤嘍」掏出一把小刀子來,登的一聲,把刀子插在桌子上,然後端過一個大碗,滿滿地倒了一碗酒,端在桌子的當中:「來!弟兄們!

  如果大家都看得起我刁世貴,都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咱們今天就說定了!」說到這裡,只見他拔下那又明又亮的刀子來,照自己的中指「呲」一傢伙刺了一道口子,那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滴在酒碗裡頭。然後他又把刀子一插:「弟兄們!來吧!」

  哈!你可別看這些偽軍士兵們,打仗打不過八路軍,要在這樣場合之下,酒蓋著臉兒,火托著心,誰都想要充充好漢子。

  你看:他們爭先恐後,擁到酒碗這兒,一個一個都按照刁世貴的樣子,把中指刺破,把血滴在酒碗內,這一大碗酒就變成了紅的。這碗血酒怎麼辦呢?有的說,應該敬天敬地;有的說,應該每人一口喝到肚裡;有的說,應該保存起來;有的主張把它點著了,讓我們心血秉天!以後誰有了壞心,天誅地滅!於是就把這碗酒點著了,只見紅藍色的火光燃起,著了有一尺多高,還嗞嗞有聲。這一陣兒屋子裡顯得特別肅穆森嚴,人們的心裡咚咚直跳,一動不動地看著這火。刁世貴又說話了:「弟兄們!

  這一回咱們是真的兄弟了!來,沖北磕頭。」隨著他的話音,這些士兵們又都跪在地下,沖北連磕了三個頭。挺身起來,大夥兒論了論年歲,刁世貴最大,當然他們就稱呼大哥了:「大哥:從今以後,你說向南,我們不能向北,你說向東,我們不能向西,你要說報仇,咱們馬上就幹,咱們講的是義氣!

  為朋友兩肋插刀!你要說反正投八路軍,我們也跟著你走!」

  刁世貴說:「咱們是要反正投八路軍,但是不能就這樣一走。」

  「還要怎麼樣?說吧。」「咱們還要消滅敵人!報仇雪恨!」

  「好!就聽你的,消滅敵人!報仇雪恨!」

  這可謂:

  血氣激發復仇意
  正義衝動雪恨心

  【第二十八回 唇劍舌槍宣傳戰 生龍活虎埋伏兵】

  上一回說到刁世貴和他的偽軍士兵們,要反正投降八路軍。象他們這種表現,就可以證明,偽軍士兵們不是不可爭取的。雖然他們之中,有許多是出身于地痞流氓或者無業遊民,當上偽軍,則更加吃喝嫖賭,搶奪百姓,邪惡成風,無所不幹;然而,他們究竟還不象高鳳岐那樣的鐵杆漢奸,不可救藥。象日本法西斯強盜,在中國的滔天罪行,他們並不是不知道,有多少驚人的慘案,也曾激動著他們的心膽,有多少血腥的慘景,也曾刺痛著他們的眼睛,特別是他們本身也受著日本軍隊的欺壓。因此,他們早就心懷憤恨。只是因為他們沒有政治頭腦,沒有遠大眼光,缺乏愛國的教育,缺乏正確的領導,所以他們看不清光明之路,不敢作出正義行動。如今他們三碗燒酒喝下肚去,就有些人表示:要跟著刁世貴反正起義。這些人有這點兒酒氣兒助著,有這點兒正氣兒吹著,說幹就要幹,個個挺身而起,舉槍高呼:「小隊長!

  刁大哥!咱們說幹可就得幹。對,不能猶豫。誰也含糊不了。

  咱們去消滅南炮樓的鬼子兵。要活捉豬頭小隊長。咱們打到橋頭鎮。要槍斃高鐵杆兒。要砍掉毛利的驢頭,要剝他的驢皮!走……」喝喝,好傢伙!他們表現得這樣迫不及待,好象真要馬上出動了。

  不過,象這樣的兵變行動,關係到多少人的生死存亡,弄不好就又是一場流血的慘案,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又何況百人百性,各人有各人的心眼兒,不要光看有些人願意殺敵報仇,投降八路軍。可是也有的人因為不瞭解八路軍的政策,有所顧慮。況且,他們自覺著是浪蕩成性,不願意受人民軍隊紀律的約束。再說,他們不知道天下大事,更不懂得革命的事情,因此,他們根本就瞧不起八路軍。所以,這個時候就又有人說話了:「刁大哥,小隊長!先別這樣幹,這個事兒不是鬧著玩兒的!咱們得好好地商量商量。」說這話的人是個老兵,好象是心眼多點兒;另外有幾個年輕的,也就隨著他說了幾句。

  刁世貴一聽他們的語氣就有點兒不大高興,他把眉頭一皺:「好,商置吧。」這個老兵又說:「大哥!咱們的頭是磕了,但是不能合著眼瞎幹!八路軍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可弄不清啊!咱們要是殺人白鬧兩手血,末了再叫八路軍撿了咱的便宜,到那個時候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隨著他的話音又有一個人說:「八路軍對咱好也不行,他們自己都快完事了,咱們不叫他們拉著墊背!」又有人接著說:「對啊!有人說,八路軍還回來。要我看,那是替八路軍吹牛腿。」老兵接著碴兒又說了:「再說,現在各處都是日本兵,就憑咱們這麼三十多個人兒起義鬧事兒,我看是瞎鬧!弄不好得把自己這個吃飯的傢伙兒搭上!」說到這兒,這些士兵們亂起來了:「對嘛!我看也是。共產黨八路軍都叫鬼子打坍了,咱們這麼幾個人兒還成得了事!」經這些人這麼一說,屋子裡的空氣兒又起了變化。

  但是,剛才主張起義投降八路軍的那一部分人,還是主張不變。他們倒不是有什麼遠見,也並不知道什麼是立場,只是覺得不如此,不能出氣,話說出嘴不能被別人反駁。所以也就七言八語地:「不同意你說的那話,說這樣話就不算中國人!就是孬種草雞毛!刁大哥,咱們非起義反正不可。」

  很明顯,這形成了兩派的鬥爭。這兩派是誰也不讓,越爭氣兒越壯,甚至互相罵起大街來。刁世貴一看,這還了得?

  不拿出點厲害的來不行。他「啪啦」一聲,把盒子炮掏出來:「+紜幣患一錚謐雷由弦凰ぃ骸安恍碓偃攏饊幌蠡傲耍∩?鬼子,投八路,這是光榮事兒,有點兒中國人味兒的就應該這樣幹。反對的就是漢奸!你們誰不同意!我看哪個不怕死的敢說反對!」

  刁世貴這樣一來,立時可真把反對的這一派給鎮住了。可是,他們心裡不服,一個一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不敢說,想動不敢動。只有那個挑頭兒的老兵,老是要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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