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再說在炮樓子裡住宿的高鐵杆兒。因為昨晚喝酒喝得暈暈惚惚兒,跟小鳳兒鬧得還挺彆扭,因此躺下就睡了覺。又因為睡覺之前沒有照例抽足大煙,所以睡下以後就作起惡夢來了,嚇了他一身冷汗。驚醒一看表,正是夜裡兩點鐘。他是連犯煙癮帶作夢害怕,覺得心神不安,這才把大煙燈掌起,自燒自抽,心裡還止不住地給自己圓夢!……他的大煙抽足了,看看窗戶已經微亮,可是他的惡夢還沒有圓好。正在這時,聽到村裡人聲嘈雜,「啪……」敲門扣戶,這些聲音越來越多,越響越大,但是聽不清人們叫喊的是什麼。

  他正在拔著脖子歪著腦袋細聽,刁世貴的兩個偽軍士兵來到炮樓子下邊說話。這一回可聽清楚了,他們是說:刁世貴新娶來的媳婦兒,今兒夜裡自個兒拿切菜刀抹了脖子,要請弟兄們去給他幫幫忙。他這樣一說,這裡的士兵們,也都驚訝地亂說亂講,紛紛議論。說是哪個小子鬧洞房損陰喪了德!高鐵杆兒暗想,啊!我作的夢應在這兒了!莫非這是真的?他還有點兒不大相信,這才打發他的一個護兵,趕快到刁世貴家去看,護兵就急忙地去了。他這才又叫別的護兵,給他弄水洗臉,整頓行裝,拉馬備鞍,準備著,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就趁早兒走。

  這麼一鬧騰,日本憲兵小隊長當然也要醒了,他也不信真有這樣事情,就來問高鐵杆兒。恰好,護兵跑了回來說道:「小鳳兒是真的自殺了!刁世貴象傻了一樣,在炕上躺著不言語。」哎呀!這可怎麼辦?高鐵杆兒和他的這個日本顧問,商量了一下,飯也不等著吃了,連水也沒有顧得喝,拉過馬來,慌忙騎上,帶著自己的武裝出了炮樓,走上公路,直奔正南走去,想回橋頭鎮。嗨嗨!他可不知道,埋伏兵就在半路上等著他們。

  等著他們的埋伏兵是誰呢?正是肖騁、金月波、齊英他們的隊伍。他們怎麼能夠斷定,高鐵杆兒要在這個時候離開炮樓,還要必經此路呢?這就是說:作戰光憑勇敢不行,需要有勇有謀。這是很有道理的。田耕他們捉摸透了高鐵杆兒的性情,知道他一向是行動小心而又詭秘,一聽到小鳳兒死的消息,他要更加作賊心虛,害怕刁世貴要報仇,想法搞他。

  所以當他把消息證實了之後,他必然要馬上離開。又因為知道他和日本顧問,僅僅帶了五個護兵和一個班的偽軍,他們沒有別的事情,離開炮樓就一定要往回走。那麼,又怎麼知道他們非走公路不可呢?你想:他們只有這麼點兒武裝,在這青紗帳茂盛的時期,他敢走莊稼道嗎?再說,高鐵杆兒和他的日本顧問,還有五個護兵都是騎馬,一個班的偽軍都是騎自行車,小道難走,公路易行。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公路上差不多離五裡路遠就有一個炮樓,從刁家樓兒往南到鬼子墳兒就是五裡路遠,鬼子墳兒那兒就有一個炮樓子,裡邊住的還是日本兵。諸位:

  五華里才二千五百米,一般的輕機關槍,在一千三百米之內都能夠有效地射擊,每個炮樓上都有輕機關槍。在這公路上行走,不管你走在任何一處,都在炮樓上的火力控制之下。

  那麼,在這公路的每一段上發生了戰鬥,他們都可以取得炮樓上的火力援助,要是戰鬥的時間長了,據點裡就要派出增援部隊前來支援。有這樣的安全條件,他為什麼不走公路?不但如此,在這公路兩旁一百五十米之內沒有樹木,沒有高棵的莊稼,沒有掩蔽的障礙,因為日本鬼子害怕被打伏擊,他們把樹木砍掉,清除了障礙。不許老百姓種高棵的莊稼,誰要是種了,先把莊稼割掉,然後把種地人抓去,加一個暗通八路反抗日本的罪名,弄不好就被處死。要不就說,日本鬼子對中國人的手段,是絕狠毒辣呢!?

  這麼看來,肖騁他們這個伏擊戰似乎是沒有辦法打;高鐵杆兒他們在這兒行走是再安全不過了。嗨!其實不然,神鬼莫測的八路軍怎麼能夠被這個限制住?誰不知道:「日寇鐵蹄遍地踏,八路神兵自天來!」你看肖騁他們要怎樣地打這個伏擊。

  肖騁這個小隊連他們兩個正副小隊長,才有二十二個人,加上金月波這個小隊的二十多個,再加上齊英的十多個民兵,總共也不過五十多個人,按人數說,是超過敵人一倍還多;要是把兩頭炮樓上的日偽軍都算上,那又比敵人少得多了。不但如此,這五十多個武裝,在這樣情況下進行戰鬥,不能指望一個抵一個,因為金月波的小隊和齊英的民兵,雖說這些日來,繳獲了敵偽一些武器,但還是舊的多。論起戰鬥動作和戰鬥技術也還經驗不多,又因為連日打仗,民兵們還沒有時間得到更好的訓練。

  所以這次伏擊戰,要靠肖騁的武工隊做主力了!那麼肖騁這個武工隊究竟怎樣啊?先不說他們的戰鬥技術如何熟練,戰鬥動作如何迅速,更不必說他們個個年輕力壯,勇敢機智了。就單看看他們使用的傢伙兒吧,正副小隊長,每人兩支長苗兒盒子,還有一支小手槍。二十名隊員,每人一支長苗兒盒子,一支帶自起刺刀的「三八式」馬槍,還有四顆小三號的「邊區造」木把手榴彈。他們身上帶的子彈,那是足夠用的。

  這點兒武器可不簡單哪!這並不是說武器決定一切,因為這樣裝備,它可以說明特有的戰鬥能力,既然帶著兩支盒子,那就必然是能雙手射擊。既然帶著長短槍手榴彈這三大件兒,那就一定要有這三套戰鬥技術本領,不但能夠遠射,而且能夠近擊,還要能夠白刃肉搏,能夠投擲手榴彈。也可以說:他們每個隊員都是特等射手,投彈勁兵!再加上他們的腿快心靈和嚴格的戰鬥紀律,真稱得起是無敵勁軍!要不然,就敢說:小小武工隊,能抵千萬兵嗎?

  不過事要兩面看,話要兩頭說,高鐵杆兒這點兒武裝也是他全軍的精銳力量:

  我們早已知道,他的五個護兵都是年輕力壯,有兩個用的是馬匣子,有兩個用的是衝鋒式,還有一個用的是二十響連發的盒子炮。他的這個偽軍班是大班,十六個人,每人都是「三八」步槍,論戰鬥技術也都是個頂個兒,就是高鐵杆兒和他的顧問日本憲兵小隊長,也都是很有作戰經驗的。除此以外,他們還有特殊條件,他們是騎兵和車子隊,發現情況,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手一使勁兒腿上一加油兒,「嘩啦……」往前一沖,一眨眼就跑走了。既然能夠這樣,不用問,他們的車子都是上好的車子,馬也都是頂好的馬。

  特別是高鐵杆兒騎的這匹大鐵青,可真稱得起是名馬:腰細身長,鼻大口方,前腿如箭,後腿如弓,後看似臥兔,前看似雞鳴,削竹耳朵,鈴鐺眼睛,開腿上十字,鞍頭放水瓶,跑起來真是兩耳生風,看不清四腿邁動,聽不見四蹄啪啪響,「唰啦……」如同疾風迅影,真好比馳龍飛虎一般。不但如此,這匹馬還很有戰鬥習慣,善於領會主人的意圖。它曾經在戰場上救過高鐵杆兒的好幾回命。高鐵杆兒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草上飛。真是可惜!這樣好的一匹駿馬,落在了鐵杆兒漢奸的手裡!但是,這又怎麼能夠怪它?畜類畢竟是畜類,它不懂得人性。

  一出炮樓,高鐵杆兒就搬鞍順鐙,跨上它的脊背,把嚼環子一抖,「踏……」

  不慌不忙穩穩當當地走上了公路。日本顧問也騎上紅色的大洋馬,和他並馬而行。五個護兵也都急忙跨上鞍橋,緊緊跟在後面。走了沒有幾步,兩個帶馬匣子的護兵,用腿一磕,兩匹馬一齊跑到頭前,作為尖兵護衛。這十六輛車子也都在馬的後邊跟著走來。別看人數不多,他們拉開了一路縱隊,曲曲彎彎,好象一條怪蛇,衝開路面的浮土,「嘩……唰……」

  往南行走。他們登時來到兩個炮樓的正中間。

  這一節兒公路是筆桿兒順直,公路的西邊一百五十米內的莊稼,都是麥茬兒的棒子綠豆。苗兒還挺嫩小,沒有蓋過地皮。再往西邊可就是茂盛的高粱,肖騁的伏擊隊伍就在這片高粱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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