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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他今年二十八歲,只說因為是獨生子,必須靠他撫老養幼,可以倖免被征入伍。哪知道日本軍閥由於繼續奉行他的侵略政策,繼續擴大戰爭,而兵力又不足,所以,早在前年就把武男義雄這一類的人徵調入了伍。武男義雄在貓眼司令的部隊裡當兵,來到中國已經二年了。因為他不明白為什麼要來中國打仗,為什麼要禍害中國這些勤勞善良的農民,他思想上的疙瘩總也解不開,所以他老盼著回國,但是總也不能實現。

  後來他接到他妻子的信說:他的老母親因為想他想得急病而死,病弱的妻子和幼女,因為無依無靠,氣病交加,看看要餓斃,為了孩子的活命,忍痛割情另嫁了別人。為了報答夫妻骨肉之恩,把他母親、妻子和女兒的照片一齊都給他寄了來。他接到這封信和照片,簡直就象中了瘋魔一樣,非要回國不可,不讓回國就自殺。這時候當官的又欺騙他說:部隊往北邊開發,這就快到了他回國的時機了。當他們這次來到河北省大平原上,當官的又說:在這兒來一次大「掃蕩」,把這兒的共產黨、八路軍一舉殲滅,統通地回國。武男義雄糊裡糊塗,就信以為真。

  他可沒有想到,不但沒有消滅了共產黨、八路軍,反而在他們大「掃蕩」一開始,在一次並不大的戰鬥中,他受了重傷作了俘虜。八路軍因為部隊戰鬥很頻繁,後方醫院轉移到外線,把他這個身受重傷的俘虜交到田大姑這兒給堅壁起來,還囑託田大姑:好好教育、好好照顧他,因為這關係到我們對俘虜的政策。

  開始的時候,田大姑可真是搞不通。本來嘛,日本侵略者在中國是罪惡滔天,田大姑對他們也是恨之入骨。不過,當她明白侵略中國不是一般日本士兵的主意,他們也是被騙入伍的,她這才接受了這個任務。後來,當她又知道了武男義雄的身世,看著他那全家照片,她對武男義雄的遭遇就更同情了。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武男義雄的傷也就給養好了。田大姑還天天教給他說中國話,講日本軍國主義的罪惡,慢慢啟發武男義雄的階級覺悟。武男也是一個窮苦人呀!聽著聽著他仿佛做了一場大夢般醒悟過來,趴下給田大姑磕頭就叫起娘來。他這個乾兒子就是這樣認下的。

  往事少提,書歸正傳,田大姑一聽是她日夜想念的乾兒子肖飛來了,就趕緊把他們讓到了屋裡,忙著把燈也點上了。

  這功夫武男義雄手裡還拿著那把切菜刀,直瞪著兩眼,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在門旮旯後頭站著哩!看神氣還是在準備著戰鬥。肖飛、齊英和長江、李柱兒,幾個人因為還沒有鬧清底細,個個還是作著防備。肖飛他們進屋一看:這位武男義雄長得身軀高大,黑紅色的方臉,兩道又黑又濃的掃帚眉毛,帶著笨忽忽的猛壯樣子。正在齊英和肖飛他們四個人驚奇地打量武男義雄的時候,田大姑知道他們必然要有疑懼之心,所以沒有等得發問,她就說道:「武兒,還不把刀放下,過來你們認識認識?」

  她這一說,武男真就把刀放下走了過來。

  肖飛也「噢」了一聲,就走上來和武男握手。田大姑接著就把武男義雄的情況簡單地向他們說了一下。

  肖飛因為經得多見得廣,對這類事情並不覺得奇怪。齊英是有政治遠見的人,他處處都從政策出發,並且覺得這是個不小的勝利。所以他拉著武男義雄的手:「哈!哈!朋友!

  朋友!」他表示得非常親切。武男這時候也改換了笑容,一手拉著肖飛,一手拉著齊英,用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國話連聲地說著:「朋友!大大的,大大的,朋友。」他還是一面說一面笑。長江和李柱兒兩人可不大高興,差不多同時用鼻子「哼」了兩聲,心裡話:俘虜!對他為什麼這樣好?這功夫大姑又向肖飛問道:「這三位同志是誰啊?」肖飛見問,就把齊英、長江、李柱兒,一一作了介紹。

  大姑聽了肖飛的說話,只見她那高興的面孔立時就緊板地沉下來了,她把聲音壓得更低,小心地問齊英:「你是接到田耕的信才來的吧?」

  齊英說:「是倒是,可就是還沒有鬧清是怎麼回事,我看那信不象田耕寫的。」大姑這時候把手一揮,表示攔住齊英多餘的疑問說道:「那信是田耕寫的,因為他的右手受了傷,他是用左手寫的。」齊英緊問了一句「他在哪兒?

  我趕緊去見見他。」大姑又說:「他走了,剛走的功夫不大。」

  「他往哪兒去了?」「不知道往哪兒去,他的行動一向是誰也不告訴的。他就是臨走的時候,對我說,你們要來了,就趕快回去,等他到了新的地方,他一定還要通知你們。」肖飛這時插嘴問道:「這真是有點兒怪,他這是為什麼?」齊英也說:「是啊!他寫信叫我們來,為什麼又不見就走了呢?」田大姑又說:「你們不知道,他是打算召集你們幾個區的領導幹部來開個會,誰成想,他剛把信打發走了,就發生了個情況。」

  「什麼情況?」「你們知道在縣裡工作的有個劉鐵軍嗎?」「知道。」「他姨家是這村的人,田耕那個警衛員出去不小心,碰見他了。他回來對田耕一學說,田耕知道劉鐵軍成了叛徒,恐怕被他告密,就忙著跟警衛員一塊兒走了。臨走他要把武男義雄一塊兒帶著,可是他說什麼也不走。田耕才又勸我多加小心,提防著發生不幸的情況,無論如何也要把武男義雄保護住了。要是叫敵人再把他抓了去,這是咱們政治上的損失。

  我也是為他提心吊膽,叫他跟田耕一塊兒走,可是他就象缺個心眼兒似的,說什麼也不離開我。仗著我這兒這個地洞嚴實,誰也不知道,敵人來了,也找不出來。」

  齊英聽見田大姑這麼一說,他的心情緊張起來了,他說:「要是這樣的情況,咱們就趕快回去吧,肖飛。」肖飛看了看表,說道:「不要緊,敵人就是來,這時候也來不到;就讓他來到了,這麼黑的天,他也抓不住咱們。你放心吧,我保著你的鏢。再讓我乾娘把這兒的情況跟咱們說說再走。」齊英說:「要是這樣,咱就放出個哨去吧,別叫人家把咱堵在家裡頭。」

  大姑就說:「你們先甭害怕,這村的民兵強著哩!在好幾條道上都放出探子去了,敵人要往這村來,探子就放槍,聽見槍響你們再走也不晚。」

  經大姑這一說,齊英也就不要立時走了。

  不過他心裡邊總是惦記著:一方面惦記著小李莊今夜會不會發生敵情;同時他還惦記著田耕能不能很快再通知他;可是他也想借這個機會知道一下敵人的內部情況,因此他想留下來和武男義雄談一談。

  由於田大姑和肖飛這幹母子的親熱情腸,兩人的說話總也不給齊英留個插嘴的空子,所以他只是急著要說話老是說不出來。長江和李柱兒兩人對他們的說話倒不大注意,總是你出去我進來地聽著外面有沒有動靜。田大姑和肖飛盡說些什麼呢?也不過是自從反「掃蕩」以來的變動情況。兩人越說越親,越說越沒有個完,大姑還非要給他們做飯吃,肖飛、齊英說什麼也沒有讓做,到底大姑還是把晚飯吃剩的棗糠野菜做的小豆腐兒端了來。他們每人吃了兩口,這才算拉倒。

  說話之間,天已經接近了拂曉,齊英決意要走了,並且他提出要求:讓武男義雄一同到小李莊。肖飛也有這個意見。

  齊英是覺著對這樣的朋友應該加強對他的政治幫助;同時他對武男這個人物感到莫大興趣,打算對他作深入的瞭解體驗,還是準備著他將來進行文藝創作。肖飛只是覺得今後在對敵鬥爭上,象這樣的人物會起很大作用,所以才有這樣要求。武男義雄說什麼也不幹。

  齊英為了達到他的目的,就向武男進行起宣傳鼓動工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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