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六〇


  史更新這時候說話了,看得出他要把嘴張開是如何吃力:「不行!光靠這個還不行!這種任務沒有內線關係是很困難的!」肖飛說:「內線關係有啊!」「誰?」「周老華,他准能幫助。」於是他把周老華的情形說了說。史更新聽了之後,把他的大拳頭輕輕一揮:「好!有這條線就應該去。」齊英聽他們這一說也覺著很有道理,於是他就堅決地說道:「好!去吧!我同意。定邦同志:你還有什麼意見?」

  孫定邦說道:「偽軍被卸了槍。那可是前天的事兒了,今天的情況要是變了呢?」

  孫振邦又說:「他變了也不要緊,如果偽軍們又複了原兒,他們這一陣兒也是最混亂的時候。」孫定邦又接著說:「可是咱們知道的情況只是維持會長們說的,誰知道可靠不可靠啊?

  我老是怕弄不好,給咱們被抓去的婦女們火上加油!」史更新一聽這話著了急:「你以為咱要不去,咱被抓走的人就能好受嗎?敵人是怕咱們老實啊?!不!他是怕咱厲害!搞他一傢伙,他就得顧慮顧慮!」齊英一聽這話太對了!於是他最後作了決定——去搭救婦女們。這一來,孫定邦也同意了。他是覺得沒有把握的事不能盲目地幹,要是有可幹的條件,那就堅決地幹。不過他為了更慎重一些,他要和肖飛一塊兒去。幾個人又商量了一下,這才決定:肖飛、丁尚武、孫定邦三個人一同去。由孫定邦負全面責任。這是組織決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完成任務。

  他們幾個人商量這麼大的工夫,孫大娘在旁邊聽著可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向來在這些問題上就不願意多嘴,這會兒看著他們已經決定了,只是說了一句:「你們可得多加小心啊!」就幫助他們打點,準備出發。

  小虎這時候可高興了!

  你看他蹦蹦跳跳地拉住肖飛的手,像是發賤兒可又是希望地要求:「大叔!這一回你可得給我弄支小手槍兒來,象你給我姑姑的那小六輪子兒就挺好。」肖飛聽著只是不大在意地「哼,哼,」答應了兩聲。

  說話之間,三個人準備妥當了。肖飛看了看手錶說道:「快到十一點了,咱們得走快點兒。」丁尚武說:「你就頭裡帶著走吧,別看你是飛行員,拉不下。」

  他們剛要抬腿往外走的時候,志如悄悄兒地拉了一下肖飛的衣角,拿著肖飛送給她的小六輪子兒,低聲地說:「還給你帶上吧。」肖飛說:「用不著,你看,我這兒還有哩。」他從褲子兜裡掏出了一支三號的「雞腿兒」擼子,沒有敢讓小虎看見。志如看了看槍,又和肖飛臉兒對臉兒地笑了笑。這工夫孫定邦說:「快走吧。」於是三個人出了大門就直奔橋頭鎮而去。

  心急腿快:肖飛、孫定邦和丁尚武三個人急走如飛,霎時之間來到了橋頭鎮外。他們躲開道口,從高粱地裡爬上了大堤,躲在土牛子的後面先作了一番觀察。今天正是五月單五——端陽節日,在往年人們都是高高興興地吃粽子過佳節;今天,他們可把這個節日都給忘掉了。這工夫正是十一點半的時分,西南天角上的月牙兒早已走入了地下,天上還有一層花花達達的白色浮雲,所以觀察情況是困難的,不過還可以看得見高大的建築物,也能夠聽到鎮裡的動靜。

  他們站在滹沱河的大堤上。這個地方距離河槽還有一段地,由於河唇堤遮當著,所以看不見河水,可是很清楚地聽到了大橋下面嘩啦嘩啦的水流聲,還不時地聽到一兩聲吆喝喊叫。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橋頭鎮是黑壓壓的一片,橫臥在河唇堤與大堤之間,往南頂到橋的北端,往北伸到大堤的車道豁口,南北足有一裡多路。又看見聳起的五個炮樓,分立在南北東西的寨門旁邊,當中最高的一個是在十字街的附近。這五個炮樓都沒有燈光,就像是揳在這個鎮上的五個漆黑遼長的棗核兒釘子一般。

  他們三個人正在觀察之際,就聽見裡邊吆喝喊叫的聲音,由東向西越來越近:「嗨——,有八路沒有?沒有。八路不敢來,統通消滅了!」孫定邦一聽就低聲地問肖飛:「這是什麼人?」肖飛說:「不用問,這是鬼子組織起來的偽自衛團,給他們巡邊兒了哨哩。他們喊的這話也是敵人教的。」丁尚武一聽就說:「咱抓住他們吧,抓住他們瞭解瞭解情況。」肖飛說:「不行,你沒有聽見他們喊的話是一問一答嗎?這是前後兩夥兒,咱不可能都抓住,一抓他們,要被敵人發覺了,咱就什麼也幹不成了!」

  說話之間,偽自衛團們吆喝著又轉到南面走過去了。這時候肖飛急速地扯了扯孫定邦和丁尚武的衣裳,小聲地說了句:「走,跟在他們的後頭進去。」於是三個人就走下了大堤。往前走了沒有幾步,就已經影影綽綽的看見前邊的鐵絲網,可是還隔著一段光禿禿的開闊地。這是敵人把鐵絲網周圍一百米以內的莊稼,都給割掉喂了他們的馬。可是他這怎麼能夠妨礙住八路軍呢?你看:肖飛、孫定邦和丁尚武伏在地下匍匐前進,不多時來到鐵絲網下。肖飛從後腰裡摸出了他的鋼鉗子來,就聽噴兒乓兒幾聲細小的音響,鐵絲網通上到下都被掐斷了。肖飛又領著頭兒,三個人悄悄兒地摸進了鎮裡。他們在黑暗中隱蔽身形,拐彎兒抹角兒奔周老華的家走去。

  周老華的家肖飛在以前只來過兩趟,可是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周老華住在鎮西南角上的小土房裡,房的前面不遠就是大河,往東是通向大橋的巷道,後鄰是一家賣肉的街坊,西邊不太遠就是鐵絲網。

  他家的院子挺小,院牆很低,只有三間土房,一頭住著他害半身不遂病的老父親,另一頭是他和老婆孩子住著。他在德順飯館當夥計,通常每天都是拾掇清了櫃上的活兒,到十二點才能回家睡覺。肖飛看了看他的夜光手錶,十二點已經過了。大概他已經回到了家裡。不過,周老華現在的情況怎樣,肖飛是不知道的。因為這一次反「掃蕩」以來,各方面的變化非常之大,那麼,周老華跟他這個家有沒有變化,肖飛當然是不敢斷定。所以他沒有敢貿然地領著孫定邦和丁尚武一同進去。他讓孫定邦和丁尚武在外邊隱蔽起來,他獨身一人來到老華的大門口,輕輕地一推,大門插得挺緊,仔細地聽了聽,院內院外都沒有什麼動靜。

  於是他輕巧地竄上院牆,又輕巧地跳下去,看見屋裡沒有燈光,也聽不見動靜,他這才踮著腳尖,來到窗外。窗戶紙雖然是破了許多窟窿,可是從外邊往屋裡窺探是什麼也看不清的。他側著耳朵聽了聽,只聽到炕上有三個粗細不同的呼吸聲。當然聽不出是誰來。肖飛沒有敢敲窗戶,他怕萬一有了變化,一敲窗戶敲炸了!怎麼辦呢?反正得進屋去看看。他這才又走到屋門口兒,輕輕地推了推,屋門也插著。於是,他從兜裡掏出小刀兒來,把刀尖伸入門縫,慢慢地把插關兒撥開了。他用兩隻手使勁地托扶著一邊門扇,又輕又慢地一推,門嚓兒?—的一聲開了,這個聲音兒真是貓都聽不見。

  肖飛悄悄兒地走進屋裡來,在炕下邊一蹲,察看炕上睡著的是什麼人:一個、兩個、三個,他看清了是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兒。心裡想:大概這就是老華跟他的老婆孩子。我把他叫醒吧?慢著,萬一要是鬧錯了呢?漢奸特務就不許有老婆孩子嗎?他又想了想……對,我試探試探再說。你猜肖飛怎麼試探?他在炕下邊一蹲,伸起手來摸著小孩兒的肩膀,用手指甲輕輕地掐了一下,就聽小孩兒「哇」的一聲哭了。他急忙又把手縮回來,把頭一低,藏在了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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