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一八


  可是劉鐵軍也看出了史更新的用意,他這才急忙應付著說:「你有什麼話,等到我家再說吧,我得趕快回家看看。」一面說著就退了好幾步遠。史更新一看他要跑,忙說:「你先站住,我有點要緊的東西,得先交給你。」他一邊說著就拄著槍要站起來。劉鐵軍這時候已經退出去有十多步遠,他一看不好,趁他拄著槍還沒站起來的時候,乓乓,打了他兩槍,撒腿就往回裡跑。史更新一看他跑了,他的身子立起來還沒有站穩當,急忙就順過槍來,乓勾兒一聲打了他一下,就見劉鐵軍一個筋斗栽倒了。

  史更新說了聲:「叫你個兔崽子跑!」就想要挪動過去看看他。

  可是一抬腿,腳面象壓著一塊什麼東西,低頭一看:腳面上流出血來,啊!他打傷了我。這才又拄著槍坐下來。心裡話:這小子沒有使過手槍啊,一打就「磕了頭」。正在史更新坐下看傷的這個當口兒,劉鐵軍就象個窩裡驚的兔子,往起一竄,一蹦「十八個壟兒」,漫窪野地裡跑走了。

  那位說:剛才不是一槍把劉鐵軍打倒啦?怎麼這會兒他又起來跑了呢?

  這是因為劉鐵軍這傢伙鬼瘴,他怕史更新再給他一槍要了他的命,所以他才倒下去。他抬起頭來偷偷地看了看史更新的動作,他知道,離這麼近的距離,要再和史更新開槍戰鬥,沒有便宜,於是趁著史更新不注意的這個機會,趕快跑走。他一起跑出去了有一裡多地,知道史更新追不上來,心裡平靜了一些,這時候覺著脖子濕拉拉的,他以為是出了汗,用手一抹,啊?不是汗,是血!又仔細一摸,耳朵痛,耳朵少了一塊,這功夫他才出了一身冷汗!好他媽的厲害傢伙!他的眼腫成那樣了,這槍還打這麼准!我算倒了邪黴!他娘的,碰上他。好小子,等著我的,非報這個仇不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想:看史更新那個樣,大概他是不能走了,我趕快叫人來抓他。他這才一隻手捂著耳朵,活象個夾著尾巴的狗跑走了。

  劉鐵軍要往哪兒去呢?

  他去找誰呢?他要到離這兒四裡多路的高辛莊,去找高鳳歧。

  高鳳歧是個什麼人呢?

  「七七」事變前,他是這個區保衛團的隊長,是反動政權的武裝頭兒,還當過土匪,投降過一次日本,又拉出來當土匪,現在當了這個地區的偽警備隊的大隊長。因為他是個死硬漢奸,人們說他是鐵杆兒漢奸,所以送他個外號叫高鐵杆兒。

  劉鐵軍跑到了高辛莊,一看高鐵杆兒不在,聽說上了橋頭鎮。原來是貓眼司令命令高鐵杆兒和毛驢大隊長都在橋頭鎮駐紮。這功夫他們的隊伍剛剛到了橋頭鎮。這個小小的鎮子,就成了敵偽的窩巢。

  簡單捷說:劉鐵軍緊踮緊跑來到了橋頭鎮,找到了高鐵杆兒的住所,進屋一看,他的妹妹小紅兒正在炕上躺著,陪著高鐵杆兒抽大煙。還沒有等他說話,小紅兒一瞧他弄得半邊臉連脖子都是血,就嚇了一跳,慌忙起來讓他坐下,問他這是怎麼回事,還趕緊地張羅著找醫生給他來治療,真是忙個不了。高鐵杆兒在炕上躺著可是連身也沒有欠,他把一個「泡兒」一起抽進肚子去,又從鼻子嘴裡吐出來,端起枕邊的小茶壺兒,呷了一口茶水,又叭咭了叭咭嘴,這才問了聲:「你這是怎麼弄得這個熊樣兒?」

  然後又燒煙抽。劉鐵軍帶著哭腔,從頭到尾把和史更新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他的話自然是要把史更新說得更厲害可怕。聽他說了之後,高鐵杆兒一口大煙沒有抽完,就把煙槍往燈盤子上砰一摔,一下子坐起來了,他用手指頭指著劉鐵軍的鼻子罵道:「你真是他媽的廢物蛋!殺肉吃的貨!

  你手裡拿著的那是什麼?不是打人的傢伙兒?是他媽的燒火棍哪?就憑你這個熊樣,還想在我這兒求差使?我高部隊兒沒有你這樣的松包!」罵完之後,他又躺下抽他的大煙。高鐵杆兒這一頓臭駡,把個劉鐵軍罵了個鼓嘴憋氣,可是他不敢吱聲。他的妹妹小紅兒說話了:「算啦!

  算啦!別說了,罵出八輩兒祖宗來親戚還是親戚。別老是松包熊樣,媽長媽短的了,他媽是你的什麼?你媽是他的什麼?」

  諸位:小紅兒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呢?他們這是什麼關係呢?原來高鐵杆兒和劉鐵軍是兩姨兄弟,高鐵杆兒今年五十多歲了,劉鐵軍跟他叫姨哥,但是小紅兒今年才二十一歲,因為她長得特別漂亮,還念過幾年書,高鐵杆兒硬霸佔了她作三姨太太,這樣他又成了劉鐵軍的妹夫。按說他倆算是親上加親了。可是因為當初高鐵杆兒霸佔小紅兒的時候,劉鐵軍反對。後來高鐵杆兒又曾拉過劉鐵軍當漢奸,劉鐵軍又賭這口氣兒沒有幹,所以高鐵杆兒就對劉鐵軍心懷不滿。

  這一回劉鐵軍自動找了高鐵杆兒來,要求他給個差使,高鐵杆兒見他兩手攥著空拳,又是從心眼兒裡瞧不起他,於是他向劉鐵軍提出了條件:要想求差使不難,得帶著武器,還得做出點事兒來看看。劉鐵軍接受了這個條件,可是自己沒有槍,於是向高鐵杆兒要求借一支槍,高鐵杆兒不借,小紅幾這才把高鐵杆兒給了她的一支三號「雞腿兒」擼子借給了她的哥哥。劉鐵軍帶著這支槍,本想得到點兒叛國投敵當漢奸的禮物來,可是哪裡想到,頭一次就碰上了個史更新。他自己夾著尾巴跑回來不算,還受了傷,高鐵杆兒當然更加瞧不起他。

  這會兒這樣地對待他,所以並不奇怪,可是小紅兒對他到底還是要照顧的,因此她才說出剛才的話來。經小紅兒一說,高鐵杆兒就不再言語了。

  高鐵杆兒怕小紅兒嗎?

  怕不怕的他倒是很聽她的話。因為在最初高鐵杆兒霸佔了小紅兒,小紅兒是整天价哭哭啼啼,叫駡不止,後來經過了三年多的時間,小紅兒學會吃喝抽賭,她所接近的都是漢奸、特務、流氓、地痞、酒鬼、惡棍、無賴、賭徒、奇鞋、妓女,所以她也就一天比一天地壞起來,如今和高鐵杆兒有了共同生活的習慣,可是高鐵杆兒也有了順從小紅兒的習慣,這個窮凶死硬的鐵杆兒漢奸,對小紅兒倒是常常表現得很軟。

  小紅兒這麼一說話,劉鐵軍也似乎是壯了壯膽子,於是就跟著說:「鳳岐哥!

  今天這個事你不能就說我不行,你是不知道史更新這傢伙有多厲害,別說就是我一個人拿著這麼一顆小擼子兒跟他幹,就讓是任何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高鐵杆兒又一骨碌坐起來了,他用手勢打斷劉鐵軍的話:「任何人怎麼的?鬥兒不了他嗎?來!」他說了一聲來,馬上就應聲進來了一個挎盒子的,垂手直立,聽候吩咐,這是高鐵杆兒的內當差的。他們是高鐵杆兒的活機器,不管什麼時候,只要高鐵杆兒說一聲來,馬上就得來到。他進來之後,高鐵杆兒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緊接著就說:「去,到二中隊叫刁世貴小隊長來。」當差的答應著跑出去了。

  刁世貴這傢伙原來就是個色鬼賭棍,四十來歲,長得非常難看,瘦長個子,傴僂著腰,兩道眼眉和兩隻眼都往下搭拉著,長大瘡長得把鼻子爛掉了一塊,偽軍們都叫他吊死鬼。

  你看他長了這個樣子,光想著漂亮女人,一見高鐵杆兒的內差來叫,拔腿就來了。

  高鐵杆兒一見他來了,就說:「你去,帶著你的小隊,去辦個差。這個人叫史更新,八路軍的排長,受了重傷,你把他給我抓來,詳細情況,讓劉鐵軍告訴你。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抓來就行,你要抓住活的,回來給你慶功!請我的三太太陪你打八圈兒,給你燒兩個泡兒,然後咱們一塊喝維斯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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