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這還不錯,遇事也可以叮噹一氣。他又看了看這支步槍,可還是八成新的:刺刀白得耀眼,槍身藍得發亮,木托也很光滑,又數了數子彈,共有二十三發。他感到這件武器倒是挺得心應手,不由得他就作了一個瞄準的姿勢。

  正在這個時候,從西邊的「通牆」口悄悄兒地鑽過一個日本兵來。史更新抬頭一看,你說怪不怪:這個日本兵抽頭又縮回去了。他這一回去,史更新可就犯起了疑惑來:為什麼這個傢伙剛鑽過來就又回去呢?莫非他一看,就知道這個院內沒有藏著人?不對,日本兵在戰場上從來不這樣馬虎;莫非他怕這兒藏著八路軍,不敢進來搜?更不對。他們的任務不就是來搜查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趕快走,也許是我被他發現了?可是發現了我,為什麼不來抓我他又回去呢?嗯,敵人一定是摸不清情況,看見我在這兒,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再說,他又看見我有上著刺刀的步槍,還有盒子炮,以為是發現了八路軍的正規部隊,急忙回去報告。哼,可能是這麼回事。史更新真是判斷對了。原來,日本兵對八路軍正規兵團的戰士叫「虎子的」,因為老是打得他們昏頭轉向,他們也真有點害怕。再說,這個日本兵可也真是弄不清這兒究竟有多少八路軍,所以他才悄悄兒地回去報告,這一來,史更新可就又危險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史更新怎麼辦呢?他一面作著戰鬥準備,同時判斷著敵情,向著東面的「通牆」口走去,沒有想到,剛剛要過去的時候,又聽到那邊不遠處也有唏哩嘩啦的響動。他斷定也是敵人。這可怎麼好呢?他沒有猶豫,回身往南,打算登上囤梯,翻牆過南鄰去。正在這個當口兒,三個日本兵一起從西邊的「通牆」口鑽了過來。史更新一看不好,他當機立斷,旋轉身來,在牆角下麵一蹲,兩隻手緊握著步槍,就象將要撲耗子的貓一樣,在等待著敵人。

  這工夫三個日本兵,個個都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從左右後邊三面來包圍史更新。史更新回頭一看:啊!和敵人對面了!頭一個日本兵,一見史更新,就「呀——」的一聲,沖到了史更新的面前,對著他的左肋就是一刺刀。史更新猛然站起,用力防左反刺一槍,喀嚓一聲,把敵人刺來的槍給磕出去了。史更新緊接著一個前進直刺,只聽「呀——嘿!」一喊,刺刀穿透了敵人的前後心胸。這個日本兵噗通的一下子,倒在地下了。

  他剛剛把槍抽回來,兩邊的兩個日本兵都靠攏來了。他們一看史更新厲害,不敢輕視,這才擺出刺殺的架勢,一邊一個「呀他——呀他——」向史更新一齊進攻。其實,這兩個日本兵也不是史更新的對手,可是史更新知道後邊還有敵人,他不肯多費時間,照準左邊的一個敵人一摟火兒乒的一槍,這個敵人又應聲倒在地下。這時候第三個日本兵急了:「呀……呀……呀……」

  他的刺刀一下比一下有力地照史更新刺來。光剩下這一個敵人,史更新當然是更不怕他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一個鬼子竄過「通牆」,「哇啦啦」大叫了一聲,沖到了史更新的背後。史更新一看不好,趕緊往旁邊一閃,來了個刺花槍的動作:當前邊這個日本兵的刺刀又刺到他胸前的時候,他用槍托乓的一聲往外一磕,緊接著掉轉槍身,一個前進挑刺,刺刀刺進了敵人的胸部,把敵人挑了個腦袋沖下屁股朝天。

  史更新急忙抽槍來對付身後邊這個敵人,可不好了!他的刺刀挑彎了。他後悔自己不該著急,使這麼大的勁兒,這一傢伙可怎麼辦?刺刀彎了,再進行白刃戰鬥,當然是很不利。不過他覺著只有一個敵人還不要緊,這才轉身過來,用彎了的刺刀,和新來的這個敵人對戰。他一看,這個敵人和前頭的幾個可大不一樣:氣勢兇猛,刺殺術也精練得多,他「呀呀呀」一個勁兒地猛刺史更新,他的刺刀總是不離史更新的兩肋和心口窩兒。史更新的刺刀彎了,不能反刺,只能招架,無法還手。想開槍打吧,槍膛裡的子彈已經打出去了;再頂子彈,又來不及;回頭跑吧,身邊有這樣一個兇猛的敵人,又怎能跑得脫呢?史更新雖然是身經百戰的勇士,遇到這樣情況,可也真難免有些著慌。他心中暗暗地警告自己:

  不要慌,心慌無智!要沉著,要想辦法。當他把心定下來之後,他發現這個敵人很面熟,哪兒見過他呢?……想起來了:

  啊!冤家路窄,又碰上這個老對頭了。

  諸位:這個敵人到底是誰?

  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敵人是日本兵的一個曹長,有三十多歲,長得個子雖然不高,可是他的肩膀挺寬,力量挺大,善於摔跤。這個傢伙是行伍出身,戰鬥技術熟練,善於刺殺,打起仗來很猛,打死打傷過好幾個八路軍的戰士,經他手殺的老百姓就不知道有多少了。有人認得他,他的名字叫那撒卡瓦,可是一般人不知道,光是看著他長得難看:他的額頭上有三道又深又長的皺紋,好象砍了三刀的傷痕,他的鼻子往上翻著,嘴唇撅出老長,嘴挺大,他要一叫喊,兩邊的嘴角子就要咧到耳朵根子上去。要是光看他的腦袋,真是三分象人,七分象豬。因此,認得他的人,都跟他叫豬頭曹長;不知道他是曹長的人,就管他叫豬頭鬼子。昨天他的小隊長被八路軍打死了,他才代理了小隊長。這樣說來,他現在應該叫豬頭小隊長了。

  史更新早就跟這個傢伙交過手。那還是在抗日戰爭剛一開始,國民黨反動派的好幾十萬大軍,從河北、山西南逃,日本軍隊順著鐵路河流追趕。當時,豬頭曹長所在的一路軍隊,在滹沱河岸遇到了呂正操將軍的抵抗。日寇吃了虧,他們到處燒殺起來,在豬頭曹長他們圍住的一群老百姓中就有史更新。那是在滹沱河的水邊上,他們要把這群遇難的老百姓,一個一個全都用刺刀挑死再推到水裡去。史更新從小兒就身高力大,性子剛強,見義勇為,還會兩下子拳腳。

  正當豬頭曹長殺人的時候,史更新冷不防地抓住了他的槍,想一下子把槍給奪過來,跟敵人拚一拚,可是他奪了好幾下子,豬頭曹長也沒有鬆手,於是他倆連槍帶人摟在一塊兒,摔起跤來,兩人在地下滾了半天,誰也不肯丟開誰,旁邊的老百姓就一窩蜂似地炸了!另外的十多個日本兵,慌忙地追打老百姓,有的想要用槍打史更新,可是因為他倆老在地下不停地滾,所以也不好下手。史更新一看不好,他使了使勁兒,緊緊地摟住豬頭曹長,滾到了水裡去。當時正是河水暴漲,洶湧澎湃,波浪滾滾。

  史更新是在滹沱河沿兒上長大的,他的水性很強,他以為到了水裡,豬頭曹長就一定不行了,沒有想到:這個豬頭曹長也會水,他的水性還很強。兩人這就又在水裡幹起來:他扼他的腦袋,他搬他的脖子,他把他壓下去,他又把他拖到水底,翻上來又折騰,折騰了半天,把槍也丟到水裡頭了。兩人都弄得精疲力盡,史更新喝了好幾口水,豬頭曹長也被水灌紅了眼睛,直到又有一個日本兵抖著膽子跳下水去,史更新才把豬頭曹長丟開,一個「沒兒」順水紮了有二百多米,從水裡出來,趕緊鑽高粱地跑了。第二天,史更新又在河底撈上這支槍來,拿上他的槍就參加了呂正操將軍的武裝部隊。從那以後,豬頭曹長就隨著他的部隊南下了。

  武漢失守後,日本的主力回師華北,來進攻八路軍,豬頭曹長又回到冀中,偏偏湊巧,在一次戰鬥中,史更新和他又碰了頭。那是賀龍將軍指揮著八路軍一二〇師的部隊在有名的河間戰鬥中殲滅敵人的時候,豬頭曹長的部隊增援,史更新他們的部隊打援,兩方面進行了白刃肉搏,史更新的小腹被豬頭曹長紮了一刺刀,可是豬頭曹長被趙保中打了一盒子炮,兩方面都搶下了自己的傷號,史更新的肚子上現在還有個大傷疤;可是豬頭曹長不知道怎麼也沒有死,偏偏今天又碰到一塊兒,說句迷信話——這就叫「冤家路窄!是對頭分不開!」

  這一回的遭遇,一定要見個高低,較個長短。不過是:豬頭曹長昨天才當了小隊長,殺人的勁頭鼓得挺大,他是逞兇而來,精力十足;史更新則是身帶重傷,精疲力盡。叫誰說史更新也是危險的!況且,史更新的刺刀已經挑彎,他只能被動地應付,不能主動地進攻。在這樣情形之下,他能不心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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