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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德松跳上檯子,高舉著拳頭,大聲說:「要想不當亡國奴,過太平日子,就得有人保衛祖國,不打走鬼子就別想安穩一天!有種的跟我來!參加八路軍去!」

  軍隊鼓起掌,喊起口號……

  德強心熱了。他早就羡慕上于水和白老師,想當個和王班長一樣威武強大的人,更覺得那于得海團長不但英勇無比,而又是個很親切很和善的人,再加上這熱烈的怒潮,他再也憋不住了。他擠過來,拉著被這一切激動吸引住的母親,象要求又象告別地說:「媽,我要走啦!」

  「上哪去?」母親一時莫名其妙。

  「跟八路軍去……」

  會場繼續沸騰著,不少青年往檯子上跑。大海、玉秋等幹部,還有四大爺的兒子柱子都在內。沒一會,檯子上排了長長一溜。

  母親的心浸泡在激動裡,等她想起兒子,忙轉身要對他說話,但德強早不在眼前了。

  她這才發現,檯子上夾在人群中的那最小的一個,就是她的德強。

  德強看著母親,高興地朝她微笑著。

  母親也忘記剛才兒子問她時,她是不是答應他了。她惟恐孩子還不知道媽的心思,趕忙回了一個滿意的點頭。

  王老太太顛躓著一雙小腳,艱難地在人群中尋找著。一發現她第三個兒子,就叫起來:「月袖!你就這末不爭氣,還蹲在那兒幹麼?捨不得家嗎?」

  月袖早想去,可想二哥死了,大哥又病著,家裡沒人幹活,又怕母親不願意,不去還怕人家笑話,所以才鑽在人縫子裡。聽母親這一說,他也不回答,就大步地跑上了檯子。

  參軍的人報完名,人們又開始祭奠烈士……

  開完黨員會,已經是半夜了。

  薑永泉把疲憊的人們送出村政府的大門口,剛想關門,可突然襲來一陣昏暈,只覺眼前直冒金星,一口酸水吐出來,他忙倚在門框上。

  喘息一會兒,覺得頭燒得厲害,腦子象有針紮似的刺痛。他扶著牆走出來抓一把雪在前額上擦了擦冰涼使他清醒了一些。

  他感到在外面比在屋裡爽快多了,就想多待一會。他囑望著那矗立在星空中銀白的南山尖,想著剛才會上大家討論的問題。

  在會上,大家都認為害七子和幹部們的房子被燒的這些事情,是王唯一家的女人壞的。她們也跟敵人走了。因為村裡幾家富農不敢動,別的再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人。哦!娟子提到過王柬芝,但立即遭到許多人的反對。都說這人平時表現挺好,這次又跑出去了,怎麼能懷疑是他呢?

  困惑的情緒又把薑永泉抓住了。平時他經常注意王柬芝的行動,雖然這人象娟子說的他畢竟是地主家出身,他哥王唯一又被鎮壓,平時對幹部有些過於恭維,很可能不可靠;可是他也沒做過對抗日不利的事情啊!而且樣樣事都想走在頭裡,處處表示對抗戰的忠心。在這次敵人掃蕩中,薑永泉也曾派人監視過王柬芝的行動,可他確實是和全家人藏在洞裡,一直沒有出來過,人們都回村後他才出洞回家的。這些事使薑永泉越來越迷惑,是什麼力量使王柬芝和這個漢奸家庭的關係割斷得一乾二淨呢!是真因為他是個知識份子明大理,敵人的慘無人道的獸行激發起他愛國的熱情嗎?可惜沒法瞭解這個人在外面的經歷。是啊?娟子、德松他們說的也有理,他終究是個財主,很難真心跟我們一道走。對,要團結他抗日,也要防備他存心不良……

  「誰?」薑永泉正想著,見有人走來。

  「我,是我。」來人湊上前,一認出是誰,忙說:「啊,是姜同志啊!在這裡不冷嗎?」

  姜永泉見是王柬芝,就說:「不冷,在這清涼清涼。這末晚你要上哪去?」「找你呀!吃過飯就找,聽說你在開會,也不好打擾。」接著王柬芝懇切地說:「唉!姜同志,看到法西斯的獸行,真叫人難過,我找你是想商量商量,看誰的房子燒了沒住處,到我那住去。誰沒吃的,我家裡糧食也有些,拿出些分分吧。唉,這喪盡天良的強盜哇!」

  薑永泉想了想說:「王校長,你誠心誠意這樣作,我們很感激,群眾也會歡迎。好,明天我和村裡幹部商量商量看。房子還好對付,糧食倒是很需要。天不早啦,你先睡吧!」

  「哪裡哪裡,還不都是為著共同的敵人……」王柬芝正說到此,見有人走過來,就告辭走了。

  來的是娟子。她胳膊下夾著一個包袱,一見走的是王柬芝,就問:「他來幹什麼?」

  「他說見村裡受到損失,想拿出房子和糧食來救濟。」薑永泉答道;又問她:「你來有事嗎?」

  娟子沒回答他,卻又問道:「你答應他了嗎?」

  「那怎麼能不答應,為抗日出力是好事嘛。」

  「我看他不一定是出於真心,該不要他的!」娟子有些氣憤地說,一面邁步向屋裡走。

  薑永泉跟在她後面,邊走邊說:「秀娟,這樣做就不對了。咱們的抗日統一戰線你不是不知道,不論窮富,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咱們都歡迎,怎麼能不要人家的呢?」薑永泉對娟子的警惕性是喜歡的,並希望多有幾個象她這樣立場堅定的人,他也很理解娟子的心情,只是他考慮的多一層,全面些,不同意娟子的做法。他又接下去說道:「秀娟,光有氣不行,懷疑他有假,就要注意他什麼地方有假,要弄清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才行。」

  「我一見他就有氣,我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也許是為他和王唯一是一家人,裡面有些私仇?喂,你說得對。以前我光是不信他,往後多留點神好啦!」娟子說著進了屋,把包袱放到炕上。

  「這末晚,你到底來做什麼呀?」薑永泉看著包袱問。

  「啊,是做這個來啦,」娟子笑著把包袱解開,裡面是床被子,「你的被不是丟了嗎?」

  「噯呀,這怎麼能行?你們蓋什麼?我一個人好對付。」薑永泉忙說。

  母親的房子燒了,原先薑永泉住的南屋燒得輕些,被八路軍救下來,全家搬了進去。薑永泉就搬到村政府來住了。

  「俺們還有呐。」娟子把被子丟到炕裡邊,就勢坐到炕沿上,又加上一句似乎是多餘的話:「是俺媽叫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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