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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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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 「還不清楚?」 「我很蠢,分析能力很差。」 「分析能力差,那就趁這個機會鍛煉鍛煉嘛!」 「我要你直截了當說出名字來。」 「那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你意會了就行了。」 「我一點兒也意會不到。」 「不要偷懶!」江醉章從床沿上站起來,「要搞政治就要學會動腦筋,要當我的副處長,就要知道我的一切秘密,不是靠問出來,而是靠看出來。絮雲,你以後看吧!越往後越看得清楚。我喜歡你,我要培養你,所以故意不把名字告訴你。」 江醉章開始移步,踉踉蹌蹌移向寫字臺去。劉絮雲不知他要幹什麼,密切注意著他,身子隨著他去的方向轉動。江醉章不可理解地打開了檯燈,順手從旁邊拾起一張報紙蓋在燈罩上,又走到拉線開關那裡將吊燈關了,房子裡立刻變得只能看出人影來。 「絮雲,你害人不淺,提些怪問題要我來講,哎喲!為了回答你的問題我攢勁堅持,頭都暈了。你看,你看,不得了!」他搖搖晃晃,好像立刻就要倒下去,「快來扶我一下,扶我……一下……!」 從南隅到濱海溫泉有六十四公里。神經麻木的鄔中在車上漸漸地清醒過來。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是心慌,想像力發揮到頂點,好像已親眼看見了劉絮雲在江醉章玩弄下的全部醜態。嫉妒是動物的本性,也是人的本性。他雖然不是普通的人,比普通人多一些控制和攫取的能力;並且自以為是一個超脫的人,視妻子為衣裳,可以轉讓,可以送給、借給或獻給別人。 但他畢竟逃不脫動物本性的控制,像有一隻無形的手,不斷在掐他、擰他,使他從自我麻醉的迷網中露出赤裸裸的軀殼和靈魂來。他恨著自己,詛咒著自己:為了什麼要忍受這樣的恥辱呀?狗一般討取別人的賜予!他可憐自己,佝僂著背,偎縮在沙發座墊的一角,聽任司機把他送到羞辱的地方去。 忽然間,他的理智的神經重新活躍起來,恢復了健全。狗一般討取別人的賜予?是的,為了將來也能欣賞別人像狗一般討取自己的賜予,暫時忍受這點羞辱,不是值得的嗎?只要那表示最高利益的權利是靠個人賜予,就將永遠存在著狗一樣搖尾諂媚的人。要想獲得賜予別人的權利,先得接受別人的賜予;要想得到別人的奉獻,先得委屈著奉獻別人。這就是賜予制的天理——萬世不變。 到了。鄔中跳下車,恍恍惚惚走進值班室,在那裡查了住宿登記簿,江醉章和劉絮雲是分住兩個單間的。 他首先來到劉絮雲的房門口,敲了幾下,停下來細聽,裡面沒有任何聲響。連續敲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重,還是沒有反應,心中便已明白了,又去敲江醉章的門。 他敲得很輕,節奏也很慢,又輕又慢間斷無常的敲門聲包含著警告的意思。裡面照樣沒有反應,鄔中照樣不斷地敲下去,一分鐘,兩分鐘,二分鐘,總共過了五分鐘。 房門無聲地拉開了一條縫,劉絮雲的眼睛躲在門縫後面。鄔中用膝蓋一頂,門開大了,他迅速擠了進去,緊緊逼住劉絮雲往裡走。劉絮雲驚駭得身上哆嗦,步步倒退,偷眼望了一下床上。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她企圖以攻為守,說話的口氣很硬。 「我來找你。」鄔中兇惡的眼睛在半黑暗中閃著冷光。 「你……你……」劉絮雲究竟心虛而害怕了。 鄔中逼到寫字臺跟前,抬手揭掉燈罩上的報紙說:「為什麼把光線罩得這麼暗?」 「江主任睡著了,怕影響他。」劉絮雲往床上指了一下。「江主任睡著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他……他……他喝醉了,我怕他出毛病,坐在這兒守……守著他。」 此時房裡的三個人都很緊張,各人想著各人的主意。鄔中明知江醉章並沒有睡著,也根本沒有打算找他的麻煩,但既然發生了這樣的好事,就應該讓他知道,瞞是瞞不住的,撒謊是沒有用的,使江醉章心中有數,這就是目的;劉絮雲當然虧理,不到不得已的時候,她不能放棄撒謊,而同時也做好了思想準備,鄔中要實在不知趣,她也並不怕他;江醉章不管怎麼樣,精神是緊張的,他密切注意著事態的發展,希望劉絮雲的撒謊成功,萬一不成功,他就自己出面,料他鄔中也不敢怎麼樣。 鄔中繼續兇惡地逼住劉絮雲,冷不防問道:「為什麼頭髮蓬鬆?」 「我……」劉絮雲答不出來。 「說!」 「是……」 「是什麼?」 床上動了一下,江醉章咂咂嘴,假裝半醒地問道:「誰在這裡吵啊?」 「主任,」劉絮雲得救了,「鄔中來了。」 「這麼晚了,來做什麼?」江醉章仍舊躺著。 「主任,請您起來。」鄔中說。 江醉章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故意問劉絮雲說:「小劉,我睡了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了。」 「你一直在這裡守著嗎?」 「是啊,我怕主任……」 「辛苦你了。」他轉臉對鄔中說,「你不要多心,我今天喝多了,還在廁所吐了一場,小劉怕我出事……」 「我知道!」鄔中言外有音地打斷江醉章的話。 「你來有什麼事?」江醉章不高興地問。 「陳政委要我來請你馬上回去。」 「做什麼?」 「家裡又死人了。」 「誰?」 「李康,用手槍自殺的。」 「這個人哪!」江醉章冷淡地說,「這一搞不就成了雙料叛徒?」叛徒二字說得不硬。 「還有,」鄔中說,「周總理親自打來電話,叫彭其到北京去。」 「誰打來電話?」江醉章吃驚。 「周總理。」 劉絮雲慌了,江醉章啞了,鄔中垂手無力地靠寫字臺站著。半天過去,才聽江醉章含含糊糊地咬牙自語了一句:「隱患不除,休想睡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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