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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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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昨天還運石灰來著,生石灰,還沒有散。」 「放在哪兒?」 「放在木工房旁邊那個敞棚裡。」 「你能不能去弄點兒來?」 「這……」司機猶豫了一下,「好吧!」他點頭了。 陳小炮高興地來到許淑宜面前,大聲說道:「媽媽,放心吧!形勢大好,越來越好,我們的朋友遍天下。您甭擔心,一切都會非常滿意的,您等著瞧吧!」她發現彭湘湘爬到窗臺上去了,忙喊道,「小心點兒!湘湘,你的皮鞋會滑的。」轉頭又向許媽媽說,「她怎麼又穿上皮鞋了?」 「布鞋洗啦!沒穿上兩天就要洗,愛乾淨。」 「唉!那麼乾淨幹啥呀?」 「孩子,」許媽媽很有感慨地說,「要是我們湘湘也像你這麼能幹就好了!」 「會變得能幹的,您看,她不是上窗臺了嗎?」 有人把灰屑倒在不合適的地方,陳小炮一眼瞅見,連忙拖了一把鐵鍬走過去。 從車上卸下來的行李物品,暫時全部堆在臺階上下。鄰居朱大娘站在她自己的門口望著那些東西,努力猜測新鄰居的身分。她想肯定不是一般的幹部,難道是大幹部嗎?大幹部又怎麼會住到這樣的地方來呢?而且又怎麼會只有被褥箱子而沒有桌凳?後來她猜到了一種可能性,大概那位女鄰居的丈夫原來是大幹部,最近死了,她們只得搬家。不過他們那個單位的領導也太不近情理,死了一個大幹部就要把傢俱收回去,把他的家屬趕出來?將來你自己死了,你的家屬怎麼辦呢?朱大娘暗自在心裡念道:「老頭子死不得呀!我家的老朱不要早死就好啊!他死了,我一家子人還不知住哪裡去呢!」善良的朱大娘產生了同情心,她可憐這個不幸的家庭不幸的人。於是,她產生了一個見義勇為的念頭,很想向新鄰居提出來試試,可又擔心著人家會不會領情。她們是大幹部的家屬,能接受你的好意嗎?需要你提供説明嗎?去不去跟她們講呢?去不去呢?不去?……去?……不去?…… 正在這時,許淑宜扶著牆壁微笑著,困難地向她走過來。 「老嫂子,你還不做飯啊?時間不早啦!」 朱大娘見這位新鄰居親熱地稱她「老嫂子」,又感動,又驚慌,不知怎樣回答,連忙又搬條凳子出來。 許淑宜沒有坐,繼續跟她說話。 「老嫂子,朱師傅回來吃午飯嗎?」 「回,下班就回。」 「兒子女兒呢?」 「兒子在工廠,不回,女兒在學校造反,有時回,有時不回。」 「哦!……以後咱們就是鄰居啦!」 「是呀!我一個人守廟,好孤單喲!」 「以後就不孤單了,我女兒會彈琴,可熱鬧著哩!」 「是呀!是呀!」朱大娘總是擺不脫拘謹,很難找出更多的話來說。 許淑宜攀著門框扭頭朝朱大娘屋裡看了一眼,見裡面的傢俱式樣和成色都很舊,佈置也很簡陋,床上的蚊帳顏色不太明亮。她試圖走進裡面去坐坐,剛剛提腳,被朱大娘攔住了。 「我屋裡好髒的,對不起呀!」 「老嫂子,這有什麼關係呢!」 許淑宜撥開她的手,移步進去,坐在一張木框鑲竹片的涼床上了。 這個舉動使朱大娘很受感動,一下子鼓足了勇氣,把她原先不敢講的想法講出來了。 「同志,」她確認對許淑宜以同志稱呼為最好,「你看我這個房間還好嗎?」 許淑宜沒有聽懂她問話的意思。 「我是講,」朱大娘進一步說明確,「比你們那兩間乾燥些吧?」 「是乾燥些,好多了!」 「你看,床腳都沒有漚壞的。」朱大娘指著床說。 「是啊,這兩間屋靠外面一些,離山邊遠一些。」 「這樣,我們跟你們換一換好不好?」 「什麼?」許淑宜吃驚,「你要把好房子讓給我,你住潮濕的?」 「對呀,好不好?」 「老嫂子,那怎麼行呢!」 「不要緊的,」朱大娘盡可能模仿普通話,想把道理講清楚,以說服對方,「我們不要緊的,一個個都沒有病,濕一點不怕。你腿痛,我知道,扯不得濕氣的。跟我們換一下吧!老朱回來我就跟他講。不怕,不要不好意思,我們老朱會同意的。」 這一席純樸感人的話,使許淑宜受到一種刺激,她好像回憶起什麼來了。是什麼呢?是過去見過的人還是曾經遇過的事?不知道,反正有一種舊情、舊景,值得緬懷的經歷在活躍起來。也許是抗日時期的事吧?可又不像;也許是大軍南下途中……?也不是。這位朱大娘是從未見過面的,她那彆扭的語言是不常聽到的,可她有一種力量能像無線電波一樣傳給許淑宜,使她產生感應,激動起來,振奮起來。她一把拉住朱大娘粗糙的手,嘴唇先翕動了幾下才說出話來:「老嫂子,你真是個好人哪!」她失去控制地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你這麼好的人,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老嫂子,現在這個時候還有你這麼好的人,真沒有想到,真沒有想到……」 「不要緊的,同志,不要緊的,互相幫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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