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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講,講,講,你要我講什麼?」胡處長發火了。

  「講你按了指印。」劉絮雲只差一點沒有跳起來。

  「你聽誰講我按了指印?」

  「聽你自己講的。」

  「哪一天?」

  「前兩天,在你家裡,剛才你還講了。」

  「剛才我講我按指印了?你們這麼多人都聽見了嗎?」在場的文工團造反者被這個場面弄糊塗了,也不知是上了劉絮雲的當呢還是上了胡連生的當,總之他們都感到自己已經上當。鄒燕代表著大家的心情向劉絮雲提出了疑問:「小劉,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這個老……」劉絮雲準備罵一聲「老鬼」,又意識到不能把路堵死了,立刻改口說,「這個老同志是有一點糊塗,剛才還對我說得清清楚楚的,現在又忘了。」

  「我糊徐什麼!我記得清清楚楚,剛才在路上,你還告訴我了,說我在什麼腦電圖上按了指印。」

  「是我告訴你的?」

  「不是你還是鬼?」

  「好,好,好啊!」劉絮雲知道徹底破產了,撕破臉皮吼道,「胡連生!你……你……你隨便吧!」她氣得說不成話了。好在文工團那位造反頭頭及時站出來為劉絮雲解開了重圍,他走到胡連生面前說:「胡處長,您要是忠於毛主席,您就把真話說給大家聽。」

  「真話就是按指印是嗎?像寫賣身契一樣,是嗎?好嘛!我忠於毛主席,我不敢不忠,你們拿一張圖來嘛!我給你按一個。」

  「滾!」劉絮雲再無辦法了,只得撒潑,撲向胡連生,恨不能將他吞下去。

  胡連生平心靜氣地站起來,說道:「你要滾,你就滾,我,是走來的,我還要走回去。」他說著向門外走去,「娘賣X的!到處是陰謀,走到哪裡,哪裡就有陰謀。讓你們搞陰謀去,你們愛搞到天亮就天亮,我要睡覺了,睡著了,看鬼陰謀去。娘賣X的!陰謀跟著你跑,你走到哪裡,它追到哪裡,你死了,他跟著你屁股追到馬克思那裡去,娘賣X的!我要到北京去告你們,看著吧!我要告你們……」

  文工團員們望著胡連生的背影,一個個啞然。只有方魯抑制不住內心的高興,當眾露出了微笑。

  「你別笑得太早。大家別走了,等著吧!」

  劉絮雲咬牙切齒地瞪了方魯一眼,又叮囑大家一句,便一扭一扭地快步離開了這個房間。

  還等著於什麼呢?文工團的造反群眾紛紛埋怨他們的頭頭,並且就當著方魯的面,一點也不怕丟醜。那頭頭也被問得張口結舌,只會小聲地說一句話:「回去再說!回去再說!」有的造反者仍惦記著那本精彩的《法醫學》,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圍到一起翻閱起來。方魯見大家都不找他的麻煩了,便去整理書架,好像今晚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

  不久,劉絮雲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軍人走進來,那軍人對方魯說:「方魯同志,根據群眾的檢舉揭發,你跟彭其有不正常的聯繫,從明天起,停職接受審查。」

  「哪裡的決定?」

  「機關文革領導小組。」

  「是江醉章吧?」

  「我說的是機關文革領導小組。」

  有人趕緊將《法醫學》合攏,扔到書架上,悄悄繞過站在屋中間的人,跨過橫躺在地上的凳子,不做聲,走了。

  【第二十六章 流浪漢】

  北京城裡到處有空軍的駐地,每一個地方都不讓範子愚進去。

  就在鄔中帶著錄音磁帶、信件、材料等坐飛機上北京的那天,範子愚也買了一張飛機票。他在候機室門口老遠望見鄔中坐在裡面,知道跟他坐同一架飛機,決心儘量避免同他見面。上飛機以後,鄔中坐在較前面的位置上,範子愚的座位在最後一排,這樣,範子愚便掌握了主動。但是,兩個熟人同坐一架飛機,航程那樣遠,中途還要停下來加油、休息,要想互不見面幾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也奇怪,鄔中好像完全沒有發現範子愚,兩人同機,一直沒有打照面,互相裝著糊塗來到了北京。在北京機場著陸以後,印有「中國民航」字樣的大轎車要把乘客送到市中心去,這回兩人躲不開了,只得都裝著吃驚地應酬了幾句:「你也來了?」

  「你也來了?」

  「你來幹什麼?」

  「我當聯絡員,你呢?」

  「我也當聯絡員。」

  「你準備住哪兒去?」

  「報到了再說吧!你呢?」

  「我還沒有定。」

  旁人聽了他們的對話,又見他們都是穿的便衣,以為是群眾組織派駐北京的聯絡員,因為那段時間全國各地大一些的群眾組織都派有自己的聯絡員長期留駐北京,此類事情已司空見慣。下車以後,兩人分手了。鄔中深怕範子愚跟著他走,範子愚也正好不願意跟鄔中在一起,兩人各自懷著鬼胎,很自然地各奔東西而去。

  范子愚在王府井大街從這家商店轉到那家商店,又在小飯館裡隨便吃了點東西,才跳上公共汽車到空軍司令部去。下車以後,他打開旅行包,把軍裝拿出來穿上,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空軍司令部大門,來到文革接待辦公室。辦公室的值班人員正在打電話,他對電話裡說:「……叫什麼名字?……範子愚?……哦!草頭底下一個汜濫的汜,兒子的子,愚蠢的愚,知道了,我記一下。」

  「什麼什麼?是我的電話?」範子愚伸過手去。

  「你是誰?」值班員愕然發問。

  「我就是範子愚。」

  「你?……」值班員立刻把電話筒放掉。

  「放掉幹什麼?是我的電話嗎?」

  「不是!」值班員走向他說,「范子愚同志,你是剛從南隅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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