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王文興·家變 | 上頁 下頁
五十九


  一度至她和他將這一節的晚餐約略用吃用完了以後,他諦聽見他的母親盛了一小碗的肉菜和飯到他們的屋里間去送給他之父再充食,他聽見他的父親歎唉著氣說:「嗨,沒意思哦我不如去做和尚去!」他的母親輕輕噓了他一聲,免得他說得太大聲給範曄他聽到冒惹了他。

  繼此之後他的父親在他的家裡率常都容受到象這樣子的不許吃飯的處分,之中有某一些子回度他(範曄)不置可否,暗許他的母親俟及事後於他以補食之,有的時候則悉然不與諾允。有一回他對他的父親的責罰更形的加烈了——那一次是他的父親做了一件頗不名譽的事件。

  他(範嘩)有一個遠房的姑母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僑居在美國,有差不離有20,30年之數的時間沒曾和他們家庭書訊系連過,有一日有一位他們的戚親到他們的家裡來不意平空多事地留下了那一個遠房姑姑的美國的通訊訊址。他的爸爸他竟竟愉愉地寫了一封信給她,跟她索錢,和她說他的家裡面有多麼多麼的苦。他的這一位姑母果真地寄了一筆錢來。當他的父親喜揚揚地揚布這一個消息的時候,亦即是他范曄怒火高長三公丈的時節。這一次他不知道他該怎麼樣嚴嚴地,重重地,嚴懲極罰他一次才好。

  於是他就令諭是一刻他的父親立際予他自己以行執守行禁封囚錮的處分。他宣佈要禁閉他三天整日,而且他的父親的活動的仄小範圍只局限於他的那間臥房的房居之內,而且他並茲是之外另行不與許他吃是一昏的晚飯和第二個早晨時分的他的早飯。他想著他只有用宛如這樣的嚴凜的辦法方得叫他的父親銘印下鏤銘不忘的印象,好因是使他自此以後會可以不至再犯。俟待到他將他的父親打由他的臥房裡面除禁放了出來了那以後,他乃發現他的父親的腿與以前比起來似乎更加更加的歪拐了。他的頭髮也在這幾天之內差不多完全變得一滿頭都白了。他(範曄)想像著他的頭髮也不可能在三四天之內變白,這一會它的變白一定均由於是他的長期演變的結果。

  自此以後他的父親的在他們家裡的言動活止更加的迂迂展緩了。當然似這樣的演變更加必然引起他的忿恚。之中尤其是於在他的坐他的房間裡專心致志看書的時候,他的打擾,概因為他的(父親的)現在留在他的房間裡的撣掃打拂的時間要比以前長。

  往後還有一件看起來非常的玄離不達悟的事情,範曄他不慣他的父親為什麼從自這時候開始時常把他的名字喊到為別人的另一個名號,喊他的名字為:「老二。」範曄覺得對他的那一團蒙霧的心生脾怒,也感到有幾分自己尊嚴的觸傷。

  157

  父親他病了。他受了點風寒。受風寒的原因顯著易見的是起於他的之於前一日的早上起身的時候,有晨風送得低涼,當時他絲毫莫有去注意至,以之疏略了去上加他衣——致使眼紅鼻淌,連噴了幾個大噴涕。他(范曄)的母親吒罵他,他(範曄)同樣也狂暴如雷地轟聲大罵他。他病了這一病病得的有一個星期那麼長的時間那麼冗長。在病的時候他成日都是睡到的,贏弱溫順得象一頭才才生下來的幼小小貓貓似的。

  俟至他的病癒好了以後,他又坐在家裡悄悄靜靜的頤養了好幾個日寢。俟等到他的病完全的還複至他可以恢復以前的自由施腿走動時,過了沒兩天,這一位父親他就至上神秘地,任誰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麼,去了哪裡去的出門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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