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王文興·家變 | 上頁 下頁 |
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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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毛毛啊,秋芳啊,不要再這樣吵下去了,我看這樣,這樣,秋芳哪,都算我錯,全部一律都算是我做的錯事好了。」 「你這個懦夫,膽小得,像是…沒有一點子的骨幹!」他範曄遂指照著他的父親之額腦直罵。 「eh?這…你,你在說的是,是我麼?」 「就是你!」 「啊!這,這,這…要死要死,你看他對他爸爸這樣地說話!」他的爸爸他對他憤越地說道「你給我立立閉嘴!」 「你就是…」 「範閩賢,你別給我故意去用聲東擊西的計端,我決是不會上你的這一鬼勾當!」 「秋芳你…我跟你坦坦白白老實說…」 是在這個時候範曄彼忽然間見視到在他們的窗戶外的籬竹外邊圈滿了一大叢圍觀的人們,這些人之所以圍著看那是因為他們忘了把走廊上的布窗簾簾給拉扯上。因是這一些子人他們便可以透直無阻地看穿走廊內的一切行為跟擺設。譬如可以看到走廊上陳列的巨大圓麵食台一台,以及在這張檯子外約十余步遠者,放在走廊的頂末端的,安設在兩座板椅凳上的兩面洗滌的水盆,與及垂懸在走廊上的那只罩著積滿塵灰的泛出黃昏光圈的甚舊的廉價燈罩的牽鏈懸燈,以及到分距綜雜而屹挺的三個人,父,母,及他,站在眾陳設之間互共比揮著。於是範曄便竄上去忽地把這舊窗幃全個兒拉牽上。 他們父母子三個人的戰事繼續的持續著。到後來他和他的父親的爭端遂變成為他們的爭吵之間的主要項目了。他的父親於是,忽然間,象他以前的一樣演假戲(以前證實過是假的)把手遮阻在他的眼前,驀然間腳部踉踉蹌蹌地支聲吾聲著:「嗚——嗚——我的頭好昏啊!」這一回,他,範曄,也把他的手撳按在他的胸懷上,囁隉著聲音的叫到,「埃已——我的心口那裡好痛喲!」他的父親突呆了,一時也忘掉了他剛剛才還頭昏的。他的母親也急急撞撞地跑了上去。 範曄遂虛聲期期艾艾地唉著,一手摸按在胸口上。他父母親現下中—下實叫他給駭得昏了,他的父親臉貌雪白,他的母親她也嚇得直嚎泣地望著他。範曄便聽任他們攙扶著他緩行,咿咿呀呀地坐到椅子上去。待他坐定以後,他的爸爸匆搶去捧了杯熱開水來,他的媽媽也高亢地喚著他,叫他快點醒。由是範曄便一小點一小點的放著白熱開水,再後濛濛發蒙地微啟開眼睛,把聲音捏細得象虛弱以極的樣子.微聲道:「我…啊…我好ㄉㄜ多了。」這時候他看見到他們那為他憔損焦慮了的樣子,他之心中不覺地湧出了一陣差愧,茲是他便擺下手要他們走了—— 130 在一渦巨大的風台之下,範曄房間裡的三面玻璃遭受暴風吹碎,是時刻在黝黑的深夜,整個屋子裡讓風給吹得一片狼亂,一片痍眼。 131 那一天的晚上,他感覺院子裡怎麼突然的有這麼多的煙。然後緊接著他乃聽見到一個女人急慌慌的囂叫:「小寶,失火了,失火了!」再一看,果而院子裡被照得火光綽綽,爍閃不定。在對面一棵廣樹的後邊,一柱鮮桔色的火柱子直往上雄噴,火熊的四勾圍圍卷出卷卷的厚胖白煙堆來。火星星象火蜂一樣飛到院子旦,飛到樹枝上,飛到籬竹上,以及落掉在房屋的木板壁上。眼看著這一邊的整個大樓眼見就要教之給波及之了。他的父親與母親共同他便立去把房子裡的通通的門扉窗戶都打開它,緊跟著他範曄便去發狂地盡速盡可能的去把衣物,皮箱匣篋等等從各空口流出。 他只記得他一邊火急地搬,一邊厲聲地罵,因為他之父親這時候駭怕得一微氣力也沒有,只能站在旁邊發著呆。他的母親則因為在平時她已經不能舉重的件品,因而她,毋親,也呆然一樣站在一邊沒去動。只範曄他一個人奔竄沖摧,一直慌張到後半時他才驚覺到他的腳是赤跣的,而就在這同時彼感覺到他的胃脾處痙痛不已,大約因為是戟受驚擾與可能受冷所致。這一路他大凡感及到的只是四邊鄰居亦在忙著搬出傳送,大概好象也曾曾聽的有防火車的急鈴聲——待到最後,東西都業已搬出的差了了,被遭及的危機也過了,這時範曄看了下一看四處,方發現及他們家的櫃籠雜物,散攤在路面上的,現有多麼的婪褸破鄙喑窮。 132 是在這一年的早秋範曄他入伍去參加大學畢業生的入營訓練和預備軍官行役。 133 在他服完預備軍官役而後的三個多月的時季,他對他的父親的心目印象竟然有了一次悅怡的改抽。那一次的事情是在他有一個上午極偶然地折進他的父親的那台木質傾樓的辦公公務地方之梯樓,順便地向之問起索一份當時他向學校系裡申請助教所可以用的上的機關證明書。他在他的父親那間的原來同一大班人一齊辦公的房間之中找他,結果他們(那一路辦公的人)告訴他說彼之父親不在於此,他暫暫間搬播到處長的隱後辦公室裡去辦公去了——事實是這樣原來他們處內的處長因事出差得暫地走離兩個餘月,同時在他們的處裡另外的幾個小單位主管也悉出差去了,因而一起初處長他遂約請他的父親勞駕一時權為照應一下。 範曄在那一刻踏進他的父親的那獨自一人的處長室時確確感覺到異常的訝奇,以甚乃至輕悅——只見他的父親正坐在隔得遙遠的方桌後,看見他進來,輕微抬起頭來說:「來,進來,」他的父親的那個神情一點不象他之平時對他(範曄)說話的那樣,倒有幾分象如一名上司對下屬說話的態度。他(範曄)不察覺得超乎意料所臻的高興,他衷心足慰地感到他的父親到底猶然還有他的尊重啟敬的一方面。不過可笑的是只有大略個兩個月份的時間,陡然間他對他爸爸的印象又一整個兒頹毀掉了。 事情的發生是這樣:——他的父親忽然被處裡的x一個人秘密告控了。那個人密告他的是發告他一年來虛偽假報了一名三輪車夫的名額,擅自併吞了三輪車夫的餉額。這一件事竟實倒是確確有這麼回事。但是是凡是在處裡的中層階級的職員每一個個皆是這麼個做,拿這筆錢作為個個月的補彌。只是不幸的是此番不知怎麼呢了個的甚麼人和他有深刻的秘仇,這樣狠狠地襲擊了他一下。而且這一次的襲擊襲擊得甚為深重,密告信竟然直接上及到監察院裡去了,若是要送達法院法辯起審的話,起碼要判個四五年數的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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