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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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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話,望望陳堅,陳堅緊接著說:「就這樣,大家比賽一下,看誰的翅膀硬,飛再快!天不好,要是下雨,就是下錐子,也要準時飛到目的地!」 跟著是縣委書記的響亮的聲音:「打馬家橋的擔架隊全部跟你們去!木排不夠用,我們立刻動員趕做!」 幹部們爭著擠出門去。 不愉快的,是三營的幹部,又被參謀長馮超高聲大叫地喊了回來。 行軍的部署本來是要馮超宣佈的,因為他在看地圖,陳堅的話剛完,大家就急著往外走,使得他沒有來得及執行他的任務。 「喊我們回來,幹什麼?」 在營長王鼎、教導員李泊和石東根、羅光他們驚問之下,馮超告訴他們說:「軍部隨後就到,決定把三營留下來控制渡河點,監視敵人,軍部一到,你們立即趕上去。」 「又叫我們當落後分子!」石東根憤懣地說。 「什麼時候叫你當過落後分子?」劉勝反問道。 石東根張大眼睛回答說:「打吐絲口。一個團都是預備隊!」 「說什麼怪話!象那樣的預備隊、落後分子,叫我當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陳堅笑笑,隨即又嚴峻地說。 石東根繃緊著臉,站在門邊,一聲不響。 「去!仗有你們打的!告訴你!先走後走一樣!現在還是行軍趕路搶佔陣地,真正的戰鬥,在後頭!劉勝揮著手說。 什麼都不甘落後的石東根,鼓著嘴,跟王鼎他們走了出去。 事情變化得這樣快,這樣突然,使人覺得如同在飄忽的夢境裡,又像是置身在朦朦朧朧的雲端裡。 特別是華靜有這樣的感覺。 「戰爭的日子,竟是這樣瞬息萬變啊!」她這樣想著。頭,覺得暈眩得厲害。 「我也跟他們飛去吧!」她望著縣委書記,幾乎把這句話說出口來。 被戰鬥煽惑著的她的火熱的心,正在不停地旋蕩,激動著彩雲般的幻想,而劉勝、陳堅已經匆忙地伸出手來和她告別了。 仿佛多停留一秒鐘的時間,多說一句話,就誤了天大的事。他們跳上馬,頭也不回地向沙河邊飛馳而去。 不用說,陳堅沒有向她問起帶信的事來,而她想要重寫的信,也還沒有動筆。就是仍舊把原來的信從袋子裡拿出來交給陳堅,竟也來不及了。事實上,在這種緊急的氣氛下面,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件事情。 站在村邊上,她惶惑地自言自語地說:「是軍令大如山!這樣急!」 「他們再打個萊蕪大捷,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縣委書記望著隊伍紛紛結集的沙河邊,對華靜她們許多人說。「得快一點幫助他們再搞些木排!大隊人馬還在後邊!」華靜對耿忠說。 「沒有問題!我負責!」耿忠說。 在村前停留一小會兒,華靜和耿忠、縣委書記他們,也象長了翅膀似的,邁開大步,奔向激流滾滾的沙河邊去。 【五五】 天色開始放晴,太陽卻依然躲藏在灰色的雲的背後。 因為上游落了滂沱大雨,這裡的河水奔流,更加湍急。也像是迫不及待一樣,居高臨下地傾注下來,飛瀉著。 在兩裡來長一百五十米寬的河面上,展開了飛渡沙河的一幅動人的圖景。 乘在木排上的戰士們,有的坐著,有的蹲著、伏著。槍在手裡高高擎起,槍梢上安著刺刀,吊著榴彈袋,一個拉著一個的手或者腰皮帶,緊緊地團結著,生命連系著生命,心連著心,象在雪橇上從高山上穿滑下來一般,隨著水勢,向對岸斜翅飛將過去,仿佛在戰場上向敵人衝鋒陷陣一樣,呼叫著口號:「好呀!」 「沖呀!」 「飛呀!」 巨大洪亮的聲浪,在河面上,在兩岸震盪著、沸騰著。波浪衝擊河岸,衝擊河裡凸起的小島似的大石塊,激起銀柱樣的浪峰和宏大的聲響,人的呼喊聲,波濤衝擊聲,融成一片。 會游水的戰士們,把槍、彈、背包給乘木排的人運帶過去,自身躍到水裡,向對岸遊渡。 他們在波浪裡浮沉上下,在急流裡翻滾地伏,兩手和兩腿撲打著水波,和洪水衝擊、搏鬥;水、卷襲著他們,他們抗拒著、征服著水的卷襲,水浸入到他們口裡,他們又把它噴吐出來,有的就索性躺在水面上,睡眠似地把水面當作床鋪,自得自樂地徜徉過去。 會游水的秦守本,見到先頭部隊開始遊渡,身上、心上一齊發起癢來。他跑到排長林平身邊,解著衣鈕子說:「我下去遊兩趟看看!」 「不要喝水!」林平揮揮手說。 秦守本脫了衣服,光著上身,抓兩把水拍拍腦袋和胸口,兩臂向前一伸,撲到水裡,他鑽進水裡許久許久沒有上來,王茂生擔心地望著河水說:「哎呀!」 大概在水底潛游了四十米光景,他才冒上頭來。他的姿式很別致,全身都在水裡,只把頭部露在水面上,象一個皮球似的,在波浪裡飛滾直轉。岸上的張華峰、王茂生他們拍著手掌喊叫著,稱讚著他:「有本事!會踩水!」 「不容易!看不出他還有這一手!」 漂在水上的這些戰士們是多麼自豪啊!他們像是沙鷗、海馬,又像是飛魚、游龍,在沙河的急流上飛馳,浪花在他們的身邊激起,淹沒了他們,他們又躍出浪花,攀越著浪峰。 會游一手好水的華靜,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等壯觀的景象。開始,她感到驚奇、恐懼,後來又大大地狂喜起來,不住地鼓著手掌,睜大眼睛望著,張大嘴巴笑著,讚歎著眼前這些戰士們乘風破浪的英雄氣概。 洪水奔流的沙河馴服了! 戰士們象戰勝了強大敵人一樣的興奮,到達了彼岸。 華靜的眼裡滴下了激動的淚珠。 劉勝伏在烏騅馬上,兩手緊提著馬韁,馬頭擦著水面,噴著浪花,在游到中流的時候,人馬一齊沉了下去,一眨眼,又冒出水面,加速地踏水賓士,他一直騎在馬上,駕禦著馬征服了急流,飛渡到沙河東岸。 他騎在水濕的毛色顯得格外烏光透亮的馬上,傲然地望著水面上飛遊競渡的景象。在他的眼裡,陳堅和戰士們一起,在這個天然的游泳池裡,表演著快速度的自由式俯泳。 在陳堅喘息著上岸的時候,劉勝驚歎地說:「政委!一手水很不錯呀!」 「好!談不上!淹不死就是。」陳堅赤著腳,踏著墊腳的碎石塊,跑到河沿上,抹著頭上的水,笑著說。 「哎呀!都過去了!都過去了!」華靜望著對岸,擊著手掌說。 「一個沒有淹死!」一個孩子在岸上觀看的人群裡叫著。 他的老祖母在他的頭上拍了一下,瞪著他說:「不要死呀活的!說吉利的!」 留在西岸的三營的幹部、戰士們,和渡到對岸的團部、一營、二營的同志們隔岸高呼起來:「過來——!」東岸的宏大的聲音。 「慢點走——!等等我們——!」西岸的舉著手喊叫著。 過了河,劉勝看看表,已經是四點鐘了。渡河,花去了一個小時帶一刻鐘的時間。 東岸的先頭隊伍張開了翅膀,在頃刻之間就飛逸不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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