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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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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虜的身子有點兒顫抖,兩隻手抱在胸前。 「現在,我要你站起來!」沈振新低聲地說。 俘虜的身子又顫抖了一下,但是仍舊坐著。 「站起來!」沈振新以響亮乾脆的聲音喝令著。 俘虜終於站在板床前面,低著頭。 室外的人,有的套著門縫張望,小視窗擠著四、五個人頭,睜大著一對一對的黑眼睛在眨動著。室內所有的人都屏著呼吸,要咳嗽的小湯,竭力地掩住口,把咳嗽聲壓逼下去。 房子裡緊張的氣氛膨脹起來。 「現在,我要你告訴我,漣水戰鬥,你們一共投入多少部隊?蔣介石給你們進攻解放區的命令是怎麼說的?他說過在三個月以內消滅共產黨軍隊的話嗎?七十四師的武器,美式裝備多少?日式多少?你要老實回答我!」沈振新放低了聲音,但是乾脆、明確地說。 俘虜呆楞了幾秒鐘,眨眨眼,哆嗦著說:「我願意回答,不過,我是個下級官,不全知道。」 「知道多少就講多少。」 「我的回答,你們是不會滿意的,不過,我願意回答。」 「你說說看。」 「大概……也許……我的回答,你們是不會相信的。」 「你狡猾!大概!也許!」黃達惱怒地說。 「你就講大概吧!」朱斌接著說。 「讓我想想吧!我的傷口痛,哎呀!」俘虜的兩隻手抱著紗布裹著的腦袋,哭泣般地叫了起來。 「你現在是俘虜!你知道嗎?」沈振新手指頭敲著桌子說道。 俘虜反而突然地坐到門板床上去,受傷的頭也抬了起來,兩手放在膝蓋上,好象一個正常的人一樣,睜著的右眼睛,閃動著冷漠的紫光。 沈振新感覺到俘虜要決心抗拒他的審問,他以很輕的聲調,但是口氣強硬地說:「你還是應該站起來回答問題!」 俘虜挺直地站了起來,咳了一聲,口齒清楚地說:「我是俘虜,不錯!你們可以處置我!我是不準備活的!」 說著,他的手竟然抖動起來。室內室外的人,睜著憤怒的眼對準著他,李堯的手自然地搭到駁殼槍上。沈振新這時候反而沉著冷靜地說:「你說下去!」 「你們對付我,處置我是便當的。你們對付七十四師……」 「對付七十四師怎麼樣?」沈振新還是竭力忍禁著滿腔憤怒,沉靜地問道。 俘虜望望沈振新,又望望其他的人,沒有再說下去。 沈振新壓抑著的怒火,突然地噴瀉出來:「你不說,我替你說!你以為我們對付七十四師是沒有辦法的!你錯了!我們要消滅七十四師!只要蔣介石一定要打下去,我們就一定奉陪!就一定把他的三百萬軍隊全部消滅! 我們可以放你回去,讓你再做第二次、第三次俘虜!」 沈振新的鏗鏘響亮的聲音,在小屋子裡迴旋著,俘虜的身子禁不住地戰慄起來。沈振新抽了一口煙,然後用力地噴吐出去,接續著說:「你們勝利了嗎?做夢!這不是最後的結局!我們要你們把喝下去的血,連你們自己的血,從肚子裡全都吐出來!不信!你瞧著吧!」 軍長沈振新的手,在桌子上拍了兩下,憤然地向外走去,參謀長朱斌跟著走了出去。 俘虜的腦子脹痛起來了,沈振新的言語,象錘子一樣敲擊著他的頭蓋,「連自己的血!」「全要吐出來!」他恐懼起來,雙膝跪在地上,兩隻手幾乎要抱著黃達,哀叫著:「你們不要殺我!我說,我說!你們問的,我全部回答!」 在沈振新他們走了以後,黃達繼續進行了審問。俘虜說出了他是少校軍階的營長,本來姓章,叫章亞之,因為崇拜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改名叫張小甫。並且由他自己把他所知道的七十四師的兵種、兵力、戰鬥部署等等情況寫了一些出來。 【六】 沈振新回到臥室裡,發覺室內許多物件的安放變了樣,床上的被子整理得很整齊,茶杯像是剛剛洗過,杯子裡放著新茶葉,還沒有沖上水。蠟燭本來在桌子外邊,現在移在桌子裡邊,站在一個碗底子上。此外,桌子已經揩拭過,上面放上了兩雙筷子,一雙是他用的象牙筷子,一雙是普通的竹筷子。他看看從這個屋子一同走出去又一同回來的湯成和李堯,湯成有些驚異,李堯說:「許是黎青同志回來了。」 正說著,黎青端著兩隻盤子,裡面盛著冒著熱氣的油餅,從通到後院的小門進來。她的腮上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笑著說:「吃吃我做的油餅看!這個盤子裡是鹹的,有蔥。那個盤子裡是甜的,放了糖。」 李堯和湯成回身向耳室走去,黎青喊住他們,夾了兩塊油餅給他們,他們推卻著。黎青把油餅放到一個小碗裡,硬塞到他們手裡,他們才拿著走了。 「這就好了!」到了耳室裡,湯成說。 「什麼好了?」李堯問他。 「氣也出了,黎青同志也回來了。」湯成吃著餅說。 他們吃了餅,便一頭倒下去安心地睡著了。 沈振新和他的妻子黎青面對面坐著,吃著,談著。 「餅香不香?」黎青笑著問道。 沈振新沒有答理,大口大口地吃著餅。 「我跑回來辛辛苦苦做東西給你吃,連一句話也不跟我說?」黎青裝著生氣的樣子說。 「你沒看到?不好吃,我會吃得這樣多?你說好吃,你怎麼不吃?」 「廚子總是這樣,只要客人把他做的菜吃光,他就高興,他自己是不吃的。」 「嘗總得嘗嘗!」 黎青把沈振新吃著的半塊餅,夾到自己嘴裡。 「我問你,你怎麼會有工夫回來的?」沈振新問道。 「說實話,我今天晚上不應當回來。為了軍長大人,……」黎青給沈振新的茶杯又沖滿了水,理理頭髮,帶點嬌聲逗趣地說。 「我是大人,你是小人?喂!我問你,早不來,遲不來,怎麼深更半夜裡回來?」 「咦!不是你喊我回來的?」黎青睜大著烏亮的眼睛,眨動著長睫毛,驚異地說。 「我沒有去喊你!」 「你的警衛員小李去喊的!要我今晚一定回來,把我好嚇了一下,說你病了。」黎青說著,從衣袋裡拿出了體溫計。 「哪來的病?不用量!」 黎青的手放在沈振新的額頭上摸摸,真象一個關懷病人的醫生似的,關切地說:「一個人,在任何時候都要注意身體的健康。」 「小李!」沈振新向耳室裡叫著。 「不要喊他,讓他休息吧!我告訴你,是朱參謀長叫他去的,說你不舒服。」 「朱斌這個人就是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你是狗,你是耗子?人家是關心你!」黎青「咯咯」地笑道。 黎青沉重的心放了下來,她對她今天回來的成果很是滿意,軍長——她的丈夫吃了油餅,和她談話的神情,不像是很不愉快的樣子。她在從醫院裡回到軍部來的五裡路上,心情是鬱悶的。她有充分的準備:回來之後,要看沈振新的冷臉,要看他把兩隻手反剪在背後,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因為她聽到李堯告訴她,沈振新好幾天來,總是皺著眉頭,精神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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