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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長工們的團結(4)


  保長稍微有一點洩氣了。他往椅子上一坐,喘了幾口粗氣,見王紅眼直給他遞眼色,意思是叫他別再追問了,保長突然轉變了口氣,說道:「這麼說來,真是誤會了?」眾人沒有敢回答。這時候,淘氣在門外叫道:「爸爸!爸爸!醫生來了。」保長站起來說道:「好吧。就算是誤會吧。」保長從褲兜裡拿出手絹來擦著手說:「好吧!不是你們特意打的就算了。我饒了你們。快滾出去幹活去!」

  大家松了一口氣,趕快退出屋子來,到外面幫助卸了大車,喂了牲口,上山鏟地去了。

  保長把手絹放回兜裡,和王紅眼、大煙囪走出東屋,只見從車上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醫生,這人細瘦高條,頭髮梳得溜光,穿一套灰色西服,腳上的黑皮鞋鋥亮,走起路來「哢哢」直響。劉打頭的從車上把醫生的藥箱和手術箱子拿下來,送到東屋。保長把大煙囪和王紅眼給醫生介紹之後,彼此客氣了一下,就趕快把張醫生引到老周扒皮屋子裡去。

  醫生帶上口罩,要水洗了手,打開箱子,拿出剪子、鉗子,一大堆用具,把周扒皮帶屎的褲子剪開,拿藥棉花藥水洗了一陣,這才看見老傢伙屁股的肥肉上打了一個眼,大腿肚子上打了一條長口子。保長走到炕前問:「張醫生,請問,傷著骨頭沒有?」醫生先不理他,又在周扒皮屁股上拾掇了一陣,這才把口罩往嘴下一落,喘了口氣,卡叭著眼睛,笑了笑說:「骨頭倒沒有傷著,就是治起來麻煩一點,恐怕得多花幾個錢呢。」聽說要多花錢,保長吃了一驚,問道:「怎麼,傷很重?」醫生說:「重也不算重,就是血流得多一些。現在西藥貴啦,不好買呀。」

  保長扭頭在屋裡走了幾圈,想了一陣,又回到醫生面前說:「傷呢,就請你給治好。你要多少錢?」醫生笑了一笑說:「這個好算,你給不給手術費都沒有關係,我說的是西藥貴呀。」王紅眼說:「張醫生,老東家這個病就拜託給你了。這西藥,貴也好,賤也好,治好了一起算吧。」大煙囪站在保長身後,假裝著笑臉問:「那麼。張醫生,你看這病得多久能好起來?」醫生愣了一下,笑了笑說:「藥要好,換得勤一點,就好得快一些;藥要不好,換得不勤,就好得慢一點。」王紅眼笑著說:「當然是要用好藥羅!」醫生看了王紅眼一下說:「既是你們捨得花錢,那麼,隔一天我親自來一趟,恐怕也得個十天半個月才好得起來。」

  「好啦好啦,快上藥吧。周長安,老子都快死了,你還疼這幾個錢!」保長聽周扒皮罵了,這才說:「好吧,快上藥吧。多花點錢就多花點錢吧。」醫生說:「對不起,我們按規矩是先交錢後治病。」保長有點生氣了,問道:「你要多少?」醫生說:「問題不是我要多少。象這種外診,城裡按規矩是要先交五十萬,以後算帳的時候多退少補。」保長問:「現在就要交錢?」醫生說:「實在對不起,這是規矩。」周扒皮又叫起來:「交就交吧!快給我上藥呀!你們要把我疼死呀!」

  保長只得叫大煙囪把錢點出來交給醫生。醫生這才又把口罩帶好,給老周扒皮打了兩針,用藥棉花在傷口上擦了點藥。醫生把傷口包好,保長忙回身對大煙囪說:「快做飯去。張醫生,吃了便飯再走。」醫生說:「不必了,我還有事,要趕回去。」大煙囪忙接嘴說:「既然醫生有事,那我們就不強留了。淘氣,叫夥計快套車。」

  醫生見周家十分吝嗇,很不高興。臨上車時,又對保長和王紅眼說:「對不起,還有兩筆費用,我想還是先談清楚為佳,一筆是出診費,一筆是伙食費,至於車馬費,那就算了。」王紅眼說:「好哪好哪,保長說過,一起算就一起算吧。」醫生說:「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等你們的車了。」

  送走醫生,保長剛要進屋,忽聽有人喊:「保長,保長。」保長回頭一看,見是村上跑腿的小萬來了。保長忙問:「什麼事?」小萬用手摸著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長頭髮,嬉皮笑臉地說:「保長,村長叫你快到村上去開會。日本太君在那裡……」王紅眼拉住小萬問:「又開什麼會?」

  「聽說是要勞工的事。」保長看了看王紅眼,說道:「真夠嗆!這回比春天要的勞工,還多好幾倍!」王紅眼說:「你不是說過:『多多益善』嗎?」保長苦笑了一下,說:「『多多益善』倒是『多多益善』,這回可是上面逼得急,要得急呀!」保長進屋去拿衣服的時候,周扒皮軟弱無力地說:「長安呀!我們人也吃了虧,錢也吃了虧,這一口氣,我是忍不下來的!」保長不耐煩地說:「這個,你就別說了!這幾個傢伙,我還能饒過他們?」說完,叫王紅眼和他一道上村上開會去了。

  日本鬼子忙著要勞工,保長就更忙了。這回的勞工,光太平村一村就要一百五十名,周長安管的第一保就要六十名,比春天多要五倍。按日本鬼子的規定,這一回不管窮富,只要有弟兄三個,就得去一個。可是,實行起來,就不是這樣了:有錢人家,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到華銅溝礦山去送死,每天,好些人到保長家來,送禮的送禮,求情的求情,這又是保長敲詐錢財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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