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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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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陰謀】 楊雪犧牲的消息,已由部隊的政治機關正式通知了她的家屬。鳳凰堡的人們也很快就知道了。 這消息使鳳凰堡的革命群眾深為悲痛,而對階級敵人則簡直是一個難得的喜訊。 地主謝清齋得知此事,可以說比一般群眾還早。因為他的反革命策略已經得到實現,他的侄女同村長李能不僅關係暖昧,而且已經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村中的各種消息,包括農業社甚至黨內的各種爭論,各項工作措施,都能早早地傳到他的耳朵裡。他的思想和意志也能經常地和及時地在社委會、支部委員會中通過李能反映出來,不過改一改名詞和說法罷了。 鳳凰堡的階級鬥爭,已經進人了短兵相接的階段。 這天,當謝俊色把楊雪的犧牲告訴家裡,謝清齋全身都感到舒暢,他往躺椅上一仰,拍掌大笑說:「又少了一個!又少了一個!」 「都炸成肉醬才好哩!」那謝家婆,兩個肉眼泡也笑成一條縫了。 「這就叫:不是不報,時辰不到。」謝清齋拉著長聲說,「我早就說過,白分人家的土地,天老爺是饒不過的!」 「你也別忒高興了。」那婆娘抬抬木瓜臉說,「眼下咱們還不是照樣受制!」 「你別急嘛,咱們一步一步地來。」他低下禿腦瓜想了一陣,壓低聲音說,「我瞅准了,這當兒,那臭婆子心裡不定多難受哩,就抓住這個機會來打擊她!叫她不死也脫層皮!」 『也不那麼簡單」俊色腆腆她的大肚子說,「那臭老婆聽說她閨女死了,淚都沒滴一滴兒。還跟人們說:『我閨女在朝鮮犧牲得值!要退回幾年,我也報名到朝鮮去!」 「你別聽那個。那是裝英雄叫人看的!」謝清齋把小兜兜嘴一撇,「以前金絲的男人叫日本洋狗啃了,她當著人就沒有流一滴淚,還帶著笑跟人說話呢,可是家去把門一插就哭個沒完……再說,這閨女是臭老婆的心尖兒,她怎麼會不心疼,這機會,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呵!」 那謝家婆娘抬抬肉眼皮,說:「有什麼辦法沒有?」 「辦法有的是。」謝清齋得意洋洋地一笑,「不是吹的,我這腦瓜特別靈,只要略微一轉,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接著,他從躺椅上起來,邁著小短腿走到門外像老鼠出洞一般看看左右沒人,就進來壓低聲音說:「現在不是正秋收嗎,瞅個空兒,把社裡的糧食,偷著背上兩口袋藏在那臭婆子家裡,她就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那叫誰去?」俊色望著他叔。 「誰去?當然是叫大能人找人去。」謝清齋說,「我們一露頭兒,不就露了餡兒了。」 「不知道他肯不肯辦?」 「他咋不肯?」謝清齋說,「這次入社,把他的三條大騾子一牽,就像刻了他的心似的,把臭老婆早恨透了。趁機會把社攪散,我看他樂意幹。再說,你現在同他那關係,」他睃了一眼俊色鼓起的肚子,「他也不敢不肯。他要敢說半個不字,你就對他說,你準備到縣裡去坦白,看他勾結階級敵人該當何罪?——你說他敢不敢?」 「你可真是個老狐狸!」俊色咬著她那細長的辮子笑了。 謝清齋忽然想起了什麼,又睃了睃她的大肚子,有些不滿地說:「俊色,你可千萬不能懵頭轉向呵!我原來叫你拉他,是為了給咱家報仇,是為了改變咱的成分,入了党把權抓到手裡,並沒有說要搞真的。沒想到你弄成這樣,連門也出不去!等辦了這件事,還是把肚子裡的東西打掉才好。」 「叔!你咋說起這話?」俊色傷心而又氣憤地說,「我弄成這樣!是為了誰?到這會兒又怨起我來,這拉人的事就那麼容易?」 「算了,算了!先不說這個。」謝清齋擺擺手說,「還是把剛才說的事兒,快快辦吧!」 果然,幾天以後的一個早晨,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件。 正當鳳凰堡這個艱苦創業的小社,迎接第一個金色的秋天,社員們喜氣洋洋準備分取勞動果實的時候,人們發現社裡少了兩口袋穀子。看場的又正好是大媽的兒子大亂和另一個社員。他們說,夜裡沒有發現任何情況,只是在天快亮的時候,他們打了個盹兒…… 場上亂哄哄地擠了很多人。有本社的社員,也有本村的群眾。社裡的幹部,差不多都在場。只有小契幾天以前就到縣裡開會去了。 今春以來,創業的艱難和黨內外複雜而激烈的鬥爭,使得大媽一下子老了幾年。她現在變得又黑又瘦。當她的心正在承受巨大的悲痛時,今天又出了這事,急得像著了火似地指著大亂罵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知不知道這是咱們社頭一個收成,哪兒睡不了覺,你跑到這兒來睡覺了!」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大亂嘟嘟嚷嚷地說。 大媽見他還嘴,更加有氣,順手抽了根棒子秸要打,被眾人攔住。李能蹲在那兒擺擺手,說:「算啦,算啦!打孩子能解決多少問題?」他接著冷笑了一聲,「我就納悶兒:咱們這兒是老解放區,好多年沒出這種事了,怎麼成了社倒出些稀罕事兒? 大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沒有接話,他悠閒地吐著煙圈兒,又慢條斯理地說:「咱們平常是怎麼跟群眾講的?建社的優越性呀,共同富裕呀,奪高產呀,結果糧食還沒分就丟了,大夥兒生產的還不夠偷的!」 「李能,你可不能這麼說。」大媽盡力地按往火氣,「這建社是走社會主義道路。個別壞人偷東西,我們要嚴肅處理。怎麼能硬拉到一塊兒? 「反正我不背這個黑鍋!」李能說,「問題查不出來,咱們人人有分,特別是咱們這些當幹部兒的!」 「你看怎麼個查法?」 「搜!」李能站起來大聲說,「咱們挨家挨戶地搜!」 群眾一聽也惱了,亂紛紛地說「搜就搜吧,誰怕這個!」 「搜不是好辦法。」大媽沉吟著說,「我們應該慢慢調查。」 「肚子裡沒病,就不怕吃冷黏糕!」李能扯著嗓子叫,「我是副主任,先搜我那兒,我不怕搜!」 「你不怕,別人就怕啦?」楊大媽氣憤地說,「要搜,就先到我家去!」 李能巴不得大媽說出這話,心中暗暗高興,但嘴裡卻說:「這怎麼行!你是模範,還是先搜我好。」 大媽不理他,在前頭領著向自己家裡走去。李能緊緊跟在後面。眾人簇擁著來到大媽的小院裡。這時又來了一些看熱鬧的,擠了滿滿一院子人。 「嬸子!」李能奸笑著說,「今天咱們是為了弄清問題,可不是故意給誰難看。」 「你就開始搜吧!」大媽把頭一扭。 「咳,真是沒法子!」李能顯出十分為難的樣子,「既是這麼說,也只好員警打他爹——公事公辦了。」 說過,他先到屋裡看了一看,又在房前房後轉了一轉,最後來到柴草棚裡,把亂柴禾一扒,就露出了圓鼓鼓的兩個大口袋,大家登時一驚。大媽和大伯的臉變得煞白。原來絕大部分群眾的心理,都是出於對李能的氣憤,想急於證明大媽沒事,卻不料被這意外的事件驚呆了。 「這可怎麼說呀!」李能冷笑了一聲,「我那嬸子!我那社主任!真叫人想不到哇!你是咱全縣、全省都鼎鼎有名的模範,你是咱解放軍非常愛戴的擁軍模範,你怎麼辦出這種事呀!你要是真揭不開鍋,只要張張口,跟大家說一聲兒,跟我說一聲兒,多的沒有,借個三鬥五升的,誰能不給你?誰能眼睜睜地叫你餓著?唉呀呀,你怎麼就……?」 「這是有人栽贓!有人報復!我會查出來的!」大媽氣得渾身戰抖,眼也紅了。 「嬸子,叫我說,你就別強嘴啦!」李能故意顯得心平氣和地說,「你說栽贓,那栽贓的是誰呀?要說報復,你辦社辛辛苦苦的,群眾感謝還感謝不及,誰來報復你呀?幹嗎要報復你呀?我的嬸子,別覺著面子上過不去,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難處,特別是我那大妹子死在朝鮮,連個囫圇屍首也沒有落著,全村的人淮不心疼,誰不可憐你?我就為這事幾天幾夜都沒合眼。我早想提出建議,討論一下對你的救濟問題。沒想到還沒討論,就出了這事!」 這些話比煨了毒藥的刀子還要毒辣,大媽氣得臉色蒼白,渾身戰抖,嘴張了兩張,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金絲上前扶住她,哭了。來鳳指著李能氣憤地罵道:「李能!你說的是人話嗎?」 「不要這樣,來鳳!」大媽用袖子擦擦嘴說,「你叫他把毒水吐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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