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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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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咱們在伙房也是為了革命呵!」老模範說。 傻五十挺挺腰板,坐起來:「為啥讓別的炊事員下班?就是不讓俺去?俺是不是翻身來的?」 問題明白了:原來今天早上,喬大夯找老模範商量,為了加強戰鬥班,把伙房四個比較年輕的炊事員都調到班裡。他直憋了一天氣沒有吭聲,剛才看見被殘殺的朝鮮人,就再也憋不住了。 至於說為什麼沒有要他去,自然因為他「缺個心眼兒」,而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作為正面理由來解釋的,因此大家都默然了。 周僕略微沉吟了一下,問了問炊事班確實不需要那樣多的人,就說:「好吧,李五十同志,你就到戰鬥班裡去吧。你是『翻身來的』,可要好好幹哪!」 傻五十笑了,像成熟的石榴那樣自自然然地咧開了嘴兒:「劉大順是解放來的,還抓了俘虜哩!我,我是翻身來的!」 他說著一躍而起,向政委打了一個敬禮。 「五十同志,」周僕又囑咐說,「什麼時候伙房需要調你同來,你可得服從組織分配呀!」 「行!行!」他慌慌張張地答應了一聲,也不管眾人,就背起大行軍鍋飛也似地追趕隊伍去了。 周僕出神地望著傻五十背著大行軍鍋的背影,融沒在蒼茫的暮色裡。 周僕耳邊,是一片刷刷的腳步聲,有如橫掃的急雨一般,向平壤方向急進…… 【第十二章 會師】 1950年12月5日,周僕率領的團隊進人了煙火彌漫的平壤城。 美國軍隊是在10月21日侵佔這座城市的。在這一個半月的短短的時間裡,他們做盡了一切壞事。他們搶走了這裡的一切珍奇之物,作為出征的「紀念」;他們在「接收」的一座大釀酒廠裡大喝特喝,然後任意闖進住宅裡去強姦婦女,行兇殺人;他們把朝鮮人拴在吉普車上活活地拖死,用開水把人活活地燙死,作為自己行樂的手段;他們用細長的卡賓槍子彈,使整個的城市泡在血水裡……然後在他們撤離的時候,又縱火焚毀了這座聞名的東方古城。 整個城市都在燃燒。一棟棟的平房,在烈火裡轟轟地倒塌著,樓房的窗口噴著長長的火舌。升騰的黑煙遮沒了太陽。在街上追擊的部隊,灰燼在肩頭上傾刻就落了一層。槍聲還沒有停下來,在燃燒的街道上,已經出現了一夥一夥歡迎的人群。市民們有的抬著術桶,有的頂著飯罐、萊盆,一面揮著熱淚,一面向中國戰士們歡呼致敬。 然而,戰士們一步也不肯停,他們揮揮手來表示心中的謝意,又飛步追趕敵人去了。 大同江橋,也在烈火中燃燒著,戰士們不顧一切地在鋼架上爬行。 第二天薄暮時分,周僕率領的追擊部隊進抵沙裡院附近。聽到前面十餘裡處的山谷裡槍聲大作,周僕心中詫異,急忙問團參謀長雷華:「老雷,是不是別的部隊插到咱們前面去了?」 「不大可能。」雷華邊走邊說,「咱們是全軍的先頭團,走得又不慢,准的腿那麼長呀!」 「那末,這槍聲是怎麼回事……」 「據我看,很可能是敵人自己發生了誤會。」 周僕沉吟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也不大可能:第一,天還沒黑,第二,敵人的通訊聯絡是很方便的……會不會是朝鮮的遊擊隊同敵人接觸?」 「遊擊隊?戰鬥規模不會這樣大。」雷華又說。 周僕點點頭,承認雷華說的也有道理。他笑了一笑:「不管怎麼說,只要敵人肯把他的膠皮輪停上一停,就是好事。」 於是,他命令部隊加快速度,向槍聲響的地方馳進。 但是部隊向前走了半個小時左右,前面的槍聲漸漸疏落下來,又聽不到了。 周僕實在納悶。走在先頭的二營來人報告,說在前面的公路上,發現了大批敵人,已經掉過頭來,看來要對我軍的追擊行動進行反撲,「這太好了!」周僕高興得幾乎喊出聲來。心想,「你只要讓我粘住,再跑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隨即命令部隊就地停止,吩咐二營迅速搶佔附近一座高山。自己同參謀長也急忙登山,準備仔細觀察情況。 他們剛剛爬上山頂,前面已經接火,發出斷斷續續的槍聲。 周僕在暮色蒼茫中向前眺望,看見二營的一個連已經爬上那座較高的山頭上去了;從公路上上來的敵人,也在搶同一座山頭。由於朝鮮地勢北高南低,才剛剛爬到半山。山頂上的火力嘩嘩地向下面傾瀉著,阻擋著他們的前進。但是這股敵人顯得很不尋常,他們在傾瀉的彈雨裡,絲毫役有害怕的樣子,照舊沉著地勇敢地向山上猛撲過來。周僕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碰了碰雷華說:「老雷,我看恐怕不是敵人吧?敵人哪有這樣勇敢哪!」 「噢,不像,不像!」參謀長說。 周僕急忙向小迷糊要過望遠鏡,在朦朧的暮色裡,看了好一會子,說:「敵人怎麼沒有戴鋼盔呀?」 雷華在望遠鏡裡看了一會兒,也說:「轉盤槍!背的是轉盤槍!」 「看准了嗎?」 「看准了,看准了。」 周僕興奮地說:「老雷,你看是不是從南朝鮮撤回來的人民軍哪?」 「唔,有可能。」 於是,周僕立即命令司號員發出停止射擊的號音,然後讓旗手把團隊的軍旗在高山尖上樹立起來。 先頭連的槍聲停下來了。旗手站在山尖上高高地舉著軍旗,紅色的軍旗,好像一隻將要展翅飛騰的紅色的大鳥一般,翻舞在晚風裡。 時間不大,對方的山頭上,也出現了一支鑲著藍邊的紅旗,接著槍聲也停止了。 「同志們!走!快看看他們去吧!」 周僕興奮地喊了一聲,帶領人們飛快下山,趕到前面去了。 前面公路上一片歡騰。兩支無產階級的軍隊已經不分彼此不分行列地擁在一起。周僕看見人民軍的戰士們,還穿著夏季服裝,由於長途跋涉,許多人鞋子破了,還有人打著赤腳。但是他們佩著肩章,背著轉盤槍,依然是那麼精神抖撤。他們狂熱地擁抱著志願軍戰士;那些一向不習慣於擁抱的中國戰士,也緊緊地擁抱著他們的戰友們。「同志,你們辛苦啦!辛苦啦!」「冬木,蘇格哈斯米達!蘇格哈斯米達!」(朝語:辛苦!)人群裡傳出無限深情的語聲,由於他們彼此心情激動,語言不通,他們只能以自已的熱淚來補充自己的語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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