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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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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子看看政委的臉色,發現沒有異議,這才用筷子又輕輕地撥了一點。鄧軍吃得滿頭大汗,連聲說:「真痛快極啦!」 他擦擦汗,點起一支煙,說:「老周,你看用哪個營引誘敵人好些?」 周僕略一尋思,說:「晌午你剛出發,孫亮就到這裡坐了半天。東拉拉,西扯扯,我就看出他有心事。果然,最後吞吞吐吐地問:團裡對他這個營究竟有什麼看法……」 「什麼看法!他這個營過去打得並不算太好嘛!」鄧軍打斷說。 「是呀,」周僕接下去說,「我還沒有回答,他就委屈地說:『你們不說我也知道!』看來,他是有些不夠滿意。他最後說,三營所以戰鬥力弱些,並不是這個營的本質不好,是團裡對他們的使用太少。據我看,這個意見是對的。戰鬥力弱的單位,使用在主要方向的機會越少;使用越少,戰鬥力也越弱。我看,今後可以多使用他們。」 「可以考慮,」鄧軍說,「不過,這是頭一錘子買賣,有鋼還是要用在刀刃上呀!」 「你是說讓咱們的『才子』去呀?」 「對嘍!」鄧軍說,「我看還是讓陸希榮去。這小子有點子鬼名堂,遇到意外情況也好應付。」 這周僕是那樣一種政治委員:聰明,識大體,雖然自己擔任著團黨委書記,但在軍事指揮上,從不勉強讓指揮員接受自己的意見。尤其是在比較次要的問題上,很能讓步。何況,他知道在鄧軍的心目中,是比較欣賞陸希榮這個幹部的。於是就同意了。 因為時問緊迫,鄧軍一面通知各營作行動準備,一面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向各營幹部傳達了戰鬥任務。 會議結束,周僕把陸希榮單獨留下來,問:「老陸,你覺得這任務有什麼困難沒有?」 「牽牽牛鼻子,這有什麼。」陸希榮滿不在乎地說。 「困難是會有的。」周僕說,「第一次同現代化的敵人作戰,又是白天在開闊地裡轉移;既不要硬頂,又不要稀稀拉拉讓敵人識破。這就特別需要沉著呀!」 「那當然要沉著!」陸希榮淡然一笑,「請首長放心好嘍!……政委還有什麼指示?」 陸希榮話語中隱約的嘲諷意味,使周僕心中有幾分不快。但因為是戰前,正是需要大家團結的時候,就克制住了。 鄧軍也聽出話頭不對,揮揮手說:「政委的指示很重要嘞!你們回去要好好地研究一下。」 陸希榮潦草地打了個敬禮,走出小樹林子去了。 天色剛黑下來,隊伍就集合好,向龜城方向前進。為了嚴格保守秘密,按照師長指示,在接近龜城時,下了公路,沿著小路繞到了龜城以南。這時已近午夜。部隊通過那條狹窄的山谷,夜 黑風寒,松濤陣陣,抬起頭,只能望見一小片星天,仿佛置身在枯井中,越發覺得陰森森的。 鄧軍指揮二、三兩營,在峽谷的南端兩列山嶺上隱伏。嚴格命令部隊做好偽裝,保持靜肅,不准發出任何火光。靜候著後續部隊的到來。一營的部隊,由前面回來的偵察員引路,出了峽谷,繼續前進。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營三連。郭祥在尖兵班之後,帶領部隊急匆匆地走著。在夜色裡可以看到,駁殼槍在他身後卜浪蔔浪地擺動,步態輕捷而大膽,好像慣於在夜色裡潛行的狸貓一般。多少年來的夜間戰鬥,夜色不但不能增加他的恐怖,反而使他如魚得水,真正成了夜色的主人。 出了峽谷,前面豁然開闊起來了。放眼望去,在那披掛著星斗的夜空下,有幾堆火光,在寒峭的夜風裡不停地擺動。 為了避免敵人的偵察部隊提前發現,他們仍舊避開公路,沿著小路行進。部隊靜悄無聲。大約又走了十多裡路,來到一座低矮的小山崗下。事先潛伏在這裡的師部的偵察員告訴他們:敵人離這裡只有幾裡路了。 部隊停止前進。郭祥隨著偵察員爬到小山崗上觀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遠處一盞接一盞地賓士的燈光,並且隱隱聽到隆隆的汽車聲。那些燈光一到那個黑魆魆的山腳下就熄滅了、偵察員說,那裡就是敵人停駐的地方。 「很可能是運送彈藥的汽車。」陸希榮判斷說,「看來明天進攻是肯定的了!」 他立刻熟練地佈置開隊伍,就回到後面去了。郭祥到前面察看了地形,在一個小山包上設了一個班,作為全營的警戒陣地。然後回來督促全連積極構築工事。 啟明星升起的時節,己經構成了簡單的工事。郭祥在背風處,正想打個盹兒,只聽前面「轟隆」地響起了一顆手榴彈聲。接著是一陣繁亂的卡賓槍聲。他急忙站起身來爬上山頭,槍聲又沉寂了。 郭祥知道發生了敵情,正要帶領一個班到前面支援,只見前面那個班慌慌張張地向回跑。郭祥厲聲喊道:「幹嗎跑下來?」 「敵人上來了!」 「敵人上來了!」 有幾個聲音慌張回答著,站住了。 「給我回去!」 郭祥帶著他們,沖上去恢復陣地,一看並沒有敵人。他心裡十分惱火,用手一指:「剛才是誰帶頭跑下來的?」 沒有回答。 「到底是誰?」郭祥聲音更大了。 「是我。」其中一個低聲地說。 郭祥一看,是五班班長劉大順,更有氣了。這劉大順,是解放戰爭末期他親自解放過來的。人一向老老實實,不會說,不會道,工作埋頭苦幹,戰鬥也很勇敢。特別是在解放蘭州的戰鬥中,同馬家軍拼刺刀非常英勇,因此提升為班長。不知現在為什麼這祥。 「哦,是班長帶頭呵!」郭祥挖苦地說,「你看見敵人了嗎?」 「敵人是……是上來了。」 「有多少個?」 「像,像是有七八個……我扔了一個手榴彈,一慌……」 「有七八個,就把你嚇死了,咹?」郭祥指著他,「我問你,是叫你來打美國鬼子的,還是叫你來丟人的?」 「我,我……」劉大順羞愧得幾乎要哭出來,「連長,你知道我過去,我過去……沒有裝過孬呀!」 「這次哩,這次為什麼?」 「我,我……」 劉大順把頭垂到胸脯上,嗚嗚地哭起來了。 「你還哭哩!我乾脆斃了你!」 郭祥大步搶上去,正要舉起拳頭,忽聽後面有人叫了一聲:「嘎子!你又要犯錯誤啦!」 郭祥扭身一看,見老模範嚴肅地站在那裡,就急忙收住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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