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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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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三個連隊都回來咯。」周大勇把幾天來在敵人中間活動的情形簡單地報告了一番,末了,說:「真是兵敗如山倒——敵人沒有東西吃,士兵成群地逃散。我們回來,光是在路上揀的敵人士兵就有二百多名。」 李誠說:「你們像孫猴子一樣鑽到敵人肚子裡亂攪,給九裡山正面阻擊敵人的部隊可幫忙不小啊!劉鄧大軍和陳賡兵團在中原打得很急,蔣介石像瘋了一樣要胡宗南抽兵增援中原;可是胡宗南說:『增援中原?我連我都保不住!』嘿,蔣介石和胡宗南也許一輩子都忘不了九裡山。」 周大勇說:「蔣介石忘不了九裡山,我們更忘不了九裡山,特別是九裡山的人民。我們插到敵人中間,碰見了多少遊擊隊啊!沒有他們,我們是奪不住這九裡山的。」 李誠說:「我們所以有力量,是因為和群眾在一塊;離開人民群眾,我們便一事無成,一錢不值。」 他倆肩挨肩順山溝的小河邊走去;警衛員和幾個通訊員機警地跟在後邊。 天黑得伸手不見拳。槍炮聲,斷斷續續。敵人打起的照明彈,照亮了遠處的山頭。東北面黑糊糊的天空,忽閃一亮,炮聲像打雷一樣滾過夜空。 李誠說:「敵人怕夜戰,一到夜裡就頭痛!」 小河裡的水嘩嘩嘩地向東流去。他倆像散步一樣,慢慢地走著,好像還邊走邊聽小河的流水聲。 李誠說:「你走了以後,旅長經常給我打電話,問你回來了沒有。他生怕你出了岔子!」 「是咯,他總說我太年青!李政委,旅長這幾天瘦了沒有? 你要見了他,就勸他多愛護身體。我本想去看他,同時把這意思告訴他,可是我不敢去,怕他『克』我。」周大勇咕咕地笑了。 李誠把周大勇的兩個手腕摸了又摸,站在河邊,不聲不吭。 「政委,摸什麼?什麼也沒有變呀!」 李誠說:「你的心臟按照怎樣的規律跳,那倒是永遠不變的。可是,我覺得你瘦了!」 周大勇說:「我想,說不定你的臉又瘦成三角形咯!」停了一陣,他又說:「很多戰士成了夜盲眼,晚上看不清東西!」 李誠問:「你也成了夜盲眼?」 周大勇說:「我呀,夜盲眼比別人更厲害!」 李誠說:「我不信。你是有一副好體格的!」他轉過身又說:「到團部去,我讓警衛員給你打盆熱水,好好洗一次腳,然後再睡一覺。」 「不。我準備馬上回到營裡去。」 李誠說:「你的家你自然很想啦!回去吧,回去把衛剛、馬全有、寧二子他們的英雄事蹟寫成材料送來。拿這些英雄事蹟教育我們,教育戰士!」 周大勇問:「張教導員到醫院去了?」 「嗯。傷勢很重!」 周大勇站在河邊,望著那黑烏烏的九裡山。他眼前出現了第一營教導員張培那個子不高而身體單薄的形樣,那瘦棱棱的臉膛,晶亮的黑眼珠,溫和的笑容,和張培往日戰鬥中那英勇剛毅而機敏的姿態。 「哦!陳旅長說,部隊今晚十二點就出發。」李誠想起了這事。他把拳頭提到胸前猛地向下一擊,說:「大勇,你快回去!我們要執行新任務:步步埋伏,節節阻擊,把敵人埋葬在陝甘寧邊區!」 【第八章 天羅地網】 一 寒煞煞的秋風,從長城外刮來。它卷著黃沙和樹葉枯草,漫過萬千山崗,像是急急地追趕什麼。 我軍在九裡山的抗擊部隊一撤退,敵人就像抽開閘門的大水一樣,從九裡山北面順咸榆公路向南流去。他們不久以前還是有組織的軍、旅、團、營,如今差不多是烏合之眾。他們沒命地呼吼著亂竄,人踏人馬踏馬,互相衝撞,互相射擊,咒駡,廝打,搶劫……有人跌倒了,呼喊救命,但是無數的腳踩過跌倒的人,直到踩成肉醬。有時候,人員騾馬在山溝裡擁擠得不透風,就有一幫人用衝鋒槍掃射給自己開闢逃跑道路。步兵把炮兵馱炮的牲口推到溝裡,奪路而走。有些軍官騎著馬橫衝直撞,掄起手槍,想維持秩序,但是像洪水一樣的人群把那些軍官裹起來,向前流去。 逃跑,逃跑,不管逃到哪裡,能逃掉就好。逃跑,逃跑,哪怕心臟爆裂了。 無窮無盡的山崗上,大大小小溝渠裡,到處都是慌亂的人流,到處都是美帝國主義訓練的強盜。 大雨澆起來了。敵人翻大溝爬大山,雨淋路滑,走一步跌一跤,不時地有人滾下深溝。 胡匪軍到處找不見一個老百姓,找不到一粒糧食,找不到一口鍋一把草,連一個小盆一雙筷子也找不到。敵人除了燒那窯洞的門窗,就再沒有辦法了。 敵人炮兵把馱炮的騾子宰掉填肚子,步兵就襲擊炮兵,搶奪肉食。 敵人三五架運輸機,冒著惡劣的氣候,給他們的軍隊投擲大餅。這也成為敵軍各部分之間衝突的焦點。有的敵人看見運送給養的飛機來了,就用機關槍控制住投擲地區,每次為那一袋一袋發黴的臭餅子,他們都要進行一次兇殘的戰鬥;有很多士兵,為那巴掌大的一塊餅子,永遠趴在山頭上啃黃土了。 敵人抬動腳步都怕碰到地雷;生怕踏中地雷就偏偏踏中地雷。而且,只要有一個人踏上地雷,這消息就像一股風似的傳到每一個敵人的耳朵裡。 這幫兇神惡煞,夾起尾巴威風掃地,聽見樹葉響,也當是中了埋伏;聽見風雨聲,就當是機關槍火力突然發射;看見一堆堆的蒿草,也疑心是炮兵陣地。像是陝甘寧邊區的每塊石頭都會飛起來撲打他們,每個山洞都張開大口要吃他們;像是陝甘寧邊區的每個山頭都是隨時要爆發的火山;像是人民解放軍,隨時都可能從地縫裡湧出來,收拾他們。 陝甘寧邊區的每一寸土地對敵人都變成危險而可怕的了! 敵人前後左右的大溝小岔裡,到處都有人打冷槍,到處都有成千上萬的婦女、小孩、老頭,拿上鐝頭、鐵鍁、鐮刀、剪子、菜刀、棍棒,向敵人討血債。 陝甘寧邊區無窮無盡的山統統燃燒起來了! 過去,遊擊隊是晚上襲擊敵人。一支三五十個人的遊擊隊,每次戰鬥打死或俘虜十來個敵人,也就是不小的勝利。這幾天呀,他們大白天也從這個山頭跳到那個山頭,襲擾、打擊敵人;一次戰鬥中俘虜百十個敵人,也是很平常的事。 李玉山帶的一支遊擊隊,有三百來人。 正規軍總是翻山過嶺抄小路飛行,趕到敵人前頭兜擊敵人。李玉山呢,奉上級命令,帶領他的隊員們從九裡山以南地區開始尾追敵人,襲擾敵人。有時候,他們白天還繞到敵人必須經過的路上埋地雷,晚上側襲敵人。 黑洞洞的夜裡,下著濛濛雨。冷清清的秋風,絲絲地吹著。 李玉山把隊伍帶上山。他朝西瞭望,只見遠處的山頭上燒起一堆堆的營火,這是敵人宿營了。 李玉山帶著隊員們,向敵人燒起的火光接近。他們翻過一個山頭,突然,聽見敵人說話聲。李玉山想:這一定是敵人的警戒部隊。他指揮隊員們投出了一排子手榴彈,一陣爆炸的火光中,敵人滾下了溝;六個沒跑脫的敵人當了俘虜;對面山上的敵人立刻撲滅火堆,射擊起來。 有些隊員也不仔細看,臥倒就打,輕機槍、步槍、衝鋒槍一哇聲地響起來。李玉山喊也喊不住。他躁氣啦,把小隊長推了一把,說:「屁也看不清,瞎糟蹋子彈!」他回頭又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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