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暴風驟雨 | 上頁 下頁 |
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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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雷聲似的鼓掌,有一袋煙工夫,還沒有停止。待到掌聲停息後,蕭隊長又說:「他坦白他原先是日本特務,『八·一五』後又變成了國民黨特務。他說他聽到李常有、劉德山講前方的情形,講國民黨軍隊不抗打,註定很快要垮臺,覺到沒有指望了,這才決心坦白的。『八·一五』以後,他到這個屯子裡來過,利用親友鄰居,三老四少,磕頭兄弟,和耶穌教門,進行活動,建立點線。」 老孫頭插嘴:「我早說過:『野豬叫』不是好玩藝。」他管「耶穌教」叫「野豬叫」。 張景瑞頂他:「你多咱說過?人家整出了特務,你來吹牛了。」 郭全海起來叫道:「都別打岔,聽蕭隊長報告。」 蕭隊長又說下去:「他坦白了本屯的壞根,他說,頭茬農會主任張富英是……」 說到這兒,他停頓一下,咳嗽一聲,屋裡起了騷擾了,有的快意,有的著忙,和張富英打過交道的,在他煎餅鋪裡有過交易的,和他相好的小糜子有過來往的,都吃驚著急。一個婦女問:「他是啥呀?」 蕭隊長笑著說道:「他是煎餅鋪的老板子。」 聽到這話,會場爆發一陣輕鬆的笑聲,緊張的氣氛,緩和得多了。但性急的人還是問道:「倒是啥呀?」 「是不是壞根?」 蕭隊長說:「他是半拉國民黨,國民黨特務的週邊,國特的腿子,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幾個聲音同時問:「誰呀?」 蕭隊長說道:「李振江的侄兒李桂榮,是真正的特務,他的上級就是韓老五。」 沒等蕭隊長說完,老孫頭慌忙從炕上跳下地來,一面往外擠,一面說道:「快去把他抓起來,狗日的原來是個臥底的鬍子,誰敢跟我去?」 張景瑞笑著說道:「還等你說呢。」 郭全海也帶笑說道:「等你這會子去抓,李桂榮早蹽大青頂子了。」 一陣叫好聲和鼓掌聲以後,蕭隊長滿臉笑容地說道:「毛主席在《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裡說:『現在……人民解放軍的後方也鞏固得多了。』這正是咱們這兒的情況。毛主席的軍隊在前方打了大勝仗,李常有、劉德山他們親眼看到了。」 坐在炕沿的劉德山移開噙著的煙袋,點點頭說道:「嗯哪,勝仗不小,俘虜兵鋪天蓋地,擱火車拉呀。」蕭隊長接著說道:「『中央軍』插翅也飛不過來了,除非起義,投降,或是做俘虜,他們別想過來了。」 劉德山抽一口煙,點一點頭說:「嗯哪,做俘虜,還能過來,咱們還能收容他。」 蕭隊長又說:「在後方,臥底鬍子也摳出來了。明敵人,暗鬍子,都收拾得不大離了。往後咱們幹啥呢?」全會場男女齊聲答應道:「生產。」 蕭隊長應道:「嗯哪,生產。」 婦女裡頭,有人笑了,坐在她們旁邊的老孫頭問道:「笑啥?」 一個婦女說:「笑蕭隊長也學會咱們口音了。」 老孫頭說:「那有啥稀罕?吃這邊的水,口音就變。」 蕭隊長接著說道:「你們正開調整土地的會,這回要好好地分。這回分了不重分。地分好了,政府就要發地照。咱們莊稼院,地是根本。這回誰也不讓誰,男女大小,都要劈到可心地,韓老五、李桂榮和半拉國民黨不用你們操心了。咱們打發他們到縣裡去。現在分地吧。我提議咱們成立一個評議委員會。土地可不比衣裳,地分不好,是要影響生產的。」說完,蕭隊長走到外邊,打發張景瑞帶著介紹信,帶五個民兵,押送韓老五、李桂榮和張富英上縣。 蕭隊長打發他們走後,他又回來,坐在角落裡,聽大夥評地。人們三五成堆地議論。郭全海叫道:「大夥別吵吵,先推評議。」 老頭隊裡一個人說道:「我推老孫頭。」 劉德山媳婦說:「我推白大嫂子。」 老初從板凳上跳起來說道:「分地大事,盡推些老頭婦女當評議還行?」 劉德山媳婦說:「別看白大嫂子是個婦女,可比你爺們能幹。早先她年年給地主薅草,哪一塊地,她不熟悉?」 老孫頭站起身來,用手指撣撣衣上的塵土說道:「白大嫂子行,咱可不行。」 眾人說道:「別客氣。」 老孫頭不睬他們的話,光顧說道:「咱推一個人,這人大夥都認識,咱們屯子裡的頭把手,是咱們的頭行人,要不是他,韓老五還抓不住呢。」 小豬官在炕上叫道:「不用你說了,郭主任,咱們都擁護。」 往後,又有人提到李大個子和老初。李大個子又提到劉德山,引起大夥的議論。 老初說:「他是中農,怎麼能行呢?」 李大個子說:「他可是跟咱們一個心眼。這回上前方,看到咱們軍隊,他心就變了。咱們這屯子裡的地,數他頂熟悉,哪塊是澇地①;哪塊地旱澇保收;哪塊地好年成打多少糧;哪塊地在哪一年漲過大水,釣過大魚,他都清楚。」 ①容易被雨水淹沒的土地。 大家又碰到個難題,到底能不能請中農來做評議?許多眼睛瞅著蕭隊長。蕭隊長起來說道:「要問中農願不願意把自己的地打爛重分。」 劉德山說:「可以。」 老初問道:「光說『可以』,倒是樂不樂意呢?」 劉德山半晌不吱聲,蕭隊長知道他不大樂意,就說:「這事慢慢再說吧。」 會議進行著,討論往年分地的情形。蕭隊長隨便挑個地主問大夥:「你們說,唐抓子的地都獻出來了嗎?」 劉德山對地主的地最熟悉,他反問一句:「唐抓子獻了多少地?」 郭全海回答:「九十六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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