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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唱和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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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回在一篇關於朱舜水的文章裡,引用《先哲叢談》,牽連的說到陳元贇。據芳賀矢一的《日本漢文學史》,今關天彭的《日本流寓之明末諸士》,小畑利三郎的淮王常清與陳元贇之諸研究,查出陳氏的生平約略如下。陳元贇,字義都,別號既白山人,又稱菊秀軒,浙江杭州人,生於萬曆十五年。天啟元年與沈茂人共隨單翔鳳至日本京都,持福建總兵公文,來議倭寇事,留三月餘,不得要領而回,曾與林羅山唱和,見羅山集中。 歸國後應會試不第,崇禎十一年再至日本,遂留住不去,其後為尾張藩主毛利義直客,居於名古屋,與詩僧元政相識,作詩唱酬,著有《元元唱和集》,二人詩各一卷,寬文十一年(清康熙十年)卒,年八十五歲。元贇多才技,能拳術,知建築及制陶,均傳於日本,又名古屋有茶食曰板元贇,亦其所創制也。他在日本的影響,與朱舜水的不同,大抵不在學術方面,我覺得一塊點心的流傳,實在要比一卷書還有意味,不過這裡也還只是且談談他的詩文耳。 元贇著有《老子通考》四冊,只在圖書館看到,我所有的只是一部兩冊的《元元唱和集》。集內元政元贇詩各一卷,二人互為序,題寬文二年,次年刊行,即西曆一六六三年。我這一部新從名古屋買來,舊敝多蟲蛀,末葉有墨筆題記二行雲,此書上下二冊,以清酒一升,從僧貞中易得。貞中不知是何時人,蓋亦是風雅和尚,配得讀元政詩者,唯清酒時價一升值至十元,亦已大不廉矣。《先哲叢談》卷二紀元贇能嫻此邦語,故常不用唐語,引元政詩,今案原詩悉見《唱和集》中,其一人無世事交常淡,客慣方言談每諧,原題雲「謝元贇翁來訪」,其二為《送元贇老人之尾陽詩》十首之三,全詩凡五韻,今錄於下: 「邂逅遇尾城,至今已四載。今年會洛陽,來往勞孤拐。清談無點俗,相忘如癡。君能言和語,鄉音舌尚在,久狎十知九,旁人猶未解。」 元贇和詩,其一雲公是道安能說法,我非曼倩好詼諧,尚有意趣,其二末四句云: 「方言不須譯,卻有穎舌在。坐久笑相視,眉語神自解。」 有如角牴,工力便不能相敵。蓋元政受五山文學的流派,自有灑脫之趣,元贇則乙榜出身,猶多縶縛,二人雖同是景仰袁中郎者,其造就自不免有異也。《唱和集》中元政送元贇之尾陽十詩,有小序雲系用袁石公別陶石簣韻,文中說明其緣起云: 「餘嘗暇日與元贇老人共閱近代文士雷何思鐘伯敬徐文長等集,特愛袁中郎之靈心巧發,不藉古人,自為詩為文焉。今茲九月之初,既夜正長而風遽冷,寂寂不睡,燈下擁被,獨閱石公之集,讀至別石簣詩,忽感近日老人將有尾陽之行矣,因效石公韻,綴狂斐十首,以擬陽關曲。」 《先哲叢談》卷二云: 「元政詩文慕袁中郎,此邦奉袁中郎蓋以元政為首,而元政本因元贇知有中郎也,元政書曰,數日之前探市,得袁中郎集,樂府妙絕,不可複言,《廣莊》諸篇識地絕高,《瓶史》風流,可想見其人,又赤牘之中言佛法者其見最正,餘頗愛之,因足下之言知有此書,今得之讀之,實足下之賜也。」 元政所著《草山集》前後三十卷,倉卒不得見,《唱和集》中有《和李梁谿戒酒詩》,小序云: 「餘嘗答人書漫論文章曰,所謂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蓋流自性靈者有德之言也,出自模擬者不必有德之言也。流自性靈者或雖不整齊而無痕,出自模擬者雖是整齊未必無痕,餘雖不知文章,於此二者暗中摸索亦可知也。何者,言即心之跡也,因跡求心,雖不中不遠矣。由此言之,世之好文章者,不本道德,徒拾古人之唾余,以為得巧,可恥之甚也。」 此意亦原本公安,而說得頗妙,以道德與性靈合為一,尤有意義,其時錢受之輩正在力斥袁鐘,而深草上人乃能知愛好,大可佩服矣。日本漢文學中一時亦盛行七子派擬古典詩文,山本北山著《作詩志彀》等書,尊中郎而反於鱗,排斥模擬,提唱性靈,開闢一新途徑,《志彀》序題天明壬寅,距元政時蓋正是甲子一周。元政本名石井吉兵衛,二十六歲出家為日蓮宗僧,居深草之瑞光寺,供養父母竭盡孝敬,後兩親同年以八十七歲歿,閱二七日元政亦卒,年四十六。作辭世和歌,意雲,深草的元政和尚死了,雖是自家事,也覺得可哀。又遺命不建石塔,但於墓上種竹二三株。元政有《竹葉庵詩》十首為世所稱,見《唱和集》中,其一云: 「屋前竹葉垂,屋後竹葉隔,屋上竹葉覆,中有愛竹客。」 此蓋足以為其墓誌銘矣。 廿九年八月廿四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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