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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祖母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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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蔣老太太于辛亥前一年去世,魯迅正在杭州兩級師範學堂做教員,所有喪葬的事都由他經理,我沒有能夠回來,鳳升改名文治,在江南水師的什麼兵輪上當二管輪(通稱二伡)吧,大概是後來奔喪去的。那時的事情本來我不知道,在場的人差不多已死光了,可是碰巧在魯迅的小說裡記錄有一點,在《彷徨》裡所收的一篇《孤獨者》中間。這裡的主人公魏連殳不知道指的是什麼人,但其中這一件事確是寫他自己的。連殳的祖母病故,族長,近房,祖母的母家的親丁,閒人,聚集了一屋子,籌畫怎樣對付這承重孫,因為逆料他關於一切喪葬儀式是一定要改變新花樣的。 聚議之後大概商定了三大條件,要他必行,一是穿白,二是跪拜,三是請和尚道士做法事。總而言之,是全部照舊。哪裡曉得這「吃洋教的新黨」聽了他們的話,神色也不動,簡單的回答道,「都可以的。」大殮之前,由連殳自己給死者穿衣服。「原來他是一個短小瘦削的人,長方臉,蓬鬆的頭髮和濃黑的鬚眉占了一臉的小半,只見兩眼在黑氣裡發光。那穿衣也穿得真好,井井有條,仿佛是一個大殮的專家,使旁觀者不覺嘆服。寒石山老例,當這些時候,無論如何,母家的親丁是總要挑剔的;他卻只默默地,遇見怎麼挑剔便怎麼改,神色也不動。」 入殮的儀式頗為煩重,拜了又拜,女人們都哭著說著,連殳卻始終沒有落過一滴淚,只坐在草薦上,兩眼在黑氣裡閃閃地發光。大殮完畢,大家都怏怏地,似乎想走散,但連殳還坐在草薦上沉思。「忽然,他流下淚來了,接著就失聲,立刻又變成長嚎,像一匹受傷的狼,當深夜在曠野中嗥叫,慘傷裡夾雜著憤怒和悲哀。」這篇是當作小說發表的,但這一段也是事實,從前也聽到魯老太太說過,雖然沒有像這樣的敘述得有力量。所謂近房當然是指誠房的「衍太太」,祖母母家的親丁是她的內侄,這位單名一個珍字,號叔田,小孩叫他玉叔叔。他最喜歡掗酒,伯宜公很愛喝酒而厭惡人強勸,常訓誨兒子們說,「你們到魯墟去,如玉叔叔掗酒,一口都不要喝,酒盅滿了也讓它流在桌子上面。」他們表兄弟的性情本來就是不相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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