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記一九四五年十二月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

　　一日　星期六　晴

　　軍人及流氓攻擊學校各部分，在師範學院擲手榴彈四枚。死亡三人，傷者甚多。開校務會議致電蔣、宋及朱。

　　※

　　二日　星期日　晴

　　上午開教授會，選出三位代表與學生磋商，並參加下午為死難者舉行之追悼會。學生說追悼會後要遊行。我們都很緊張。約有二十來位教授參加了追悼會。餘未往，但肅穆靜坐二小時餘，譴責自我之不良習慣，悲憤不已。訪正之與叔玉。叔玉與××、芝生和枚蓀談話，並激動異常地勸告他們。我與叔玉長談，談到他作為中正大學校長與此次事件之關係。遲眠。

　　※

　　三日　星期一　晴

　　岱孫

　　開校務會議。晚人們來，就明日教授會之提案進行商談。

　　※

　　四日　星期二　雨

　　上午開教授會，就三天罷課進行了六小時的激烈辯論，最後作出三項決定，其中第一項是校方宣佈停課一周，以表示對死難者之哀悼，二是要學生向受辱的同事表示慰問，三是向負責部門提抗議。會議氣氛相當緊張，而且在討論第一項決議時即有分裂的兆頭。然休息十五分鐘後，局面有所好轉。枚蓀想出一折衷方案，由楊今甫與湯錫予提出，結果相當不錯。我疲憊不堪。讀九月號《哈波斯》雜誌上佩弗所寫《中國的僵局》一文。此文雖寫于抗日戰爭勝利之前，但相當尖銳而準確。最近事態之發展完全證實了作者的預言。在今天的會上，枚蓀、奚若、一多與芝生的發言很明確。尤以芝生的講話非常鮮明，這在平時是很少有的。

　　※

　　五日　星期三　晴

　　隱

　　上午到學生服務社取美軍贈品。竟日批改學生作文。

　　※

　　六日　星期四　晴

　　采芷從學生服務社帶來禮物。將學生作文帶到五華，並領薪水。下午參加評議會，傅任主席。會議伊始，端升與芝生就因誤解而大吵起來。端升提起評議會代表及四個談判人所受到的批評，他在與會者面前解釋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故當他說是吳和蕭批評談判人時，芝生就大喊莫名其妙！此語將端升惹火了，他跳起來就往外走，我們將其拉住，傅一再說好話也無濟於事。最後芝生向他道歉並同他握手，端升才勉強接受，但局面仍十分尷尬。

　　晚與叔玉打橋牌。

　　※

　　七日　星期五　晴

　　讀《文選》。得岱孫信。下午進城訪枚蓀及蔣慶烺。懷念今甫。兌換美金十元。

　　※

　　八日　星期六　晴

　　岱孫

　　給岱孫發信。下午練習書法。晚橋戲。

　　※

　　九日　星期日　晴

　　上午訪芷芬，其太太已抵貴陽。今日聯大公祭四位死難者。余至靈堂向死難者致敬。靈堂佈置肅穆有序，往祭者甚多。下午看潘天壽書畫展覽會，系指畫，頗喜之。訪韋季斌，遇韋太太。讀《時代》等雜誌，又讀愛德蒙·辛諾特的《民主之生物學基礎》（《耶魯評論》），其主題為自由、進步和個性的關係，甚有道理。

　　※

　　十日　星期一　晴

　　上午滌非來訪。勉仲來談十二月一日事件真相。出席教授會議。上午學生使傅大為光火，他要辭職。局面仍然嚴重。錢擔心信心問題。我則相當悲觀。

　　※

　　十一日　星期二　雨

　　例行工作。晚寫信。

　　※

　　十二日　星期三　晴

　　冠英　紹虞　聖陶　喬俞　五華　翼孫

　　日常工作。罷課委員會二學生正式來訪。我勉強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這可能是不智之舉，但我沒辦法。玉章今晚來訪。

　　※

　　十三日　星期四　晴

　　完成部分例行工作。近來做事進展遲緩。下午到高山鋪購美軍食品。晚到叔玉處打橋牌。倦甚。叔玉太太保管之美金已付完。

　　※

　　十四日　星期五　晴

　　秉新

　　日常工作，去賣美軍軍用物資之黑市，欲購一罐桃子醬，但遍尋無著，只好購一罐葡萄醬。訪韋季斌先生。

　　※

　　十五日　星期六　晴

　　讀完《文選》。晚橋戲。書法練習只完成其半。

　　※

　　十六日　星期日　晴

　　上午洗衣並做雜務。練書法。晚叔玉來訪。

　　※

　　十七日　星期一　雨

　　上午開始讀《文選學》。下午起至晚九時開教授會，會上傅與聞發生口角。

　　※

　　十八日　星期二　陰

　　上午各系主任會見學生代表，並勸彼等複課。各系教授下午分別會見各自的學生。在我系會見時，一多態度妙極。晚在蕭家橋戲。

　　※

　　十九日　星期三　晴

　　下午開教授會，氣氛不佳。晚讀《生活》雜誌，讀關於達利的文章。

　　※

　　二十日　星期四　晴

　　上午複課，僅兩名學生來上我的課。下午開教授會，會上亂哄哄，查講話時，許多人噓他。蕭慶年來告訴三青團員，她知道大家堅持要罷課。繼侗認為這是個陰謀，想瓦解文學所。了一看到姚噓查講話。內裡可能有文章。繼侗對此特別激動。

　　※

　　二十一日　星期五　晴

　　上午到教室，無學生，氣氛不佳。下午進城。二弟將回上海。

　　※

　　二十二日　星期六　晴

　　岱孫

　　讀《生活》雜誌。下午開教授會，大家情緒頗平靜，但看來仍很緊張。胡先生的建議起了不小作用。繼侗情緒仍很激動，會後他請浦陪同去錢家，我不參與他們之事，並深感慶倖。晚上安安靜靜地，感到自己既冷淡又孤立，但也別無他法。

　　※

　　二十三日　星期日　晴

　　傳聞仍不佳。讀《時代》及其他雜誌。

　　※

　　二十四日　星期一　晴

　　岱孫

　　練書法。去大學為岱孫領五千元，並交姚君二十萬元寄北平。入城打聽岱孫舊大衣之價格。晚橋戲。喝果汁雞尾酒，太甜了。梅校長約新聞從業人員參加茶會，他們拒絕發表我們所談的十二月一日事件真相，甚至將此事當廣告也不接受。

　　※

　　二十五日　星期二　晨降雪，下午晴

　　上午應梅先生邀參加討論會，記者謂慘案經過系根據梅先生談話而登載。參加於乃義之午餐會，為畢業典禮之聚餐也。下午叔玉邀橋戲。晚餐佳，疲倦。

　　※

　　二十六日　星期三　晴

　　倦甚。出席教授會，效果不佳。一多再次缺席。晚上早憩。

　　※

　　二十七日　星期四　晴

　　學生已複課。例行工作。

　　※

　　二十八日　星期五　晴

　　日常工作。晚橋戲。閱《世界藝術史》一書圖片。

　　※

　　二十九日　星期六　晴

　　在蕭家午飯。下午到市內買藥。晚訪端升。

　　※

　　三十日　星期日　晴

　　與繼侗同訪友，並去唐家花園賞花。晚寫信。謹慎！小心！莫貪食！莫閒逛！

　　※

　　三十一日　星期一　晴

　　岱孫　竹　喬俞　紹谷　璧成

　　上午進城，寄月薪給成都。晚飯于崔書琴家，並橋戲。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