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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一年五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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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 星期四 陰,雨 公權 日常工作。 讀完《新世訓》,開始讀《中國語法》下卷。 思俞因同其他學生去農改所,晚飯後方歸,喬又得病。 ※ 二日 星期五 晴 公權 日常工作。 赴王君晚餐會。蕭君來後我與他談話太多。他贈我一首詩,很合韻律。周太玄君談及歐洲戰爭,並認為蘇聯可能與德國有秘密協定,以瓜分小亞細亞的油田。劉世傳君以為不然,謂英國在歷史上從未獲得勝利,然而她等待著,並終於看到敵人的覆滅。美國將舉足輕重。與郭子雄君約定下星期二上午前往拜訪。 ※ 三日 星期六 晴,晚降雨 今日舊曆四月初八,東門外有放生會,沿河至望江樓路上滿是人。景色如畫。 茀齋來訪。 只讀《國語》。 ※ 四日 星期日 雨 上午讀完《國語》。 應邀去金家參加舞會,多次因舞步生疏而感尷尬。與客人們共進晚餐。 ※ 五日 星期一 陰 繼續寫《古詩十九首釋》。(昨天開始) ※ 六日 星期二 陰 訪沈茀齋君及郭子雄君。與郭長談,郭如往常一樣,告訴我不少有關四川大人物的傳聞。與郭夫婦共進晚餐,菜肴甚辣,實在吃得不舒服。 歸後僅能作出明日寫作計劃。 ※ 七日 星期三 陰 莘田 乃因 佛同 三弟 繼續寫《古詩十九首釋》。 寫信四封。 健吾來信,謂寄彼兄一百元。因月薪未來,甚焦慮。然喜得教育館六十元也。 ※ 八日 星期四 晴 金拾遺太太回訪,並傳播許多醜聞。 完成《古詩十九首釋》。 清華會計科給我寄來生活補貼費的收據,但未提及薪金,也未得到銀行的通知,很焦慮。 ※ 九日 星期五 晴 公權 二娃來。有防空警報。 制捲煙。 ※ 十日 星期六 晴 采芷 公權 李卓如 翕庭 冠英 會計科 去金城銀行兌生活補貼費。管理匯票者給我看我四月份薪金與生活補貼費的匯票,使我大喜,將此亦兌成現錢。買些東西。解除空襲警報後回家。寄錢給李卓如、采芷與翕庭。下午倦甚。在銀行兌得現錢共八百九十多元,還債與寄錢後,本月只剩一百三十四元生活費。 晚上寫一首詩給聖陶,未寫成即就寢,但睡得不好,可能因下午飲茶太多。 ※ 十一日 星期日 陰 思俞患痢疾,須請大夫治療。竹也感冒,雋也似病了。運氣真不好。 未做事。 晚,到張家參加跳舞晚會,在此休息。聞志和到重慶。學新的步伐,舞步錯誤頗多。 ※ 十二日 星期一 陰 公權 聖陶 上午歸來,寫詩給聖陶。我想必須在寫詩上多少有些限制。 思俞病癒,妻亦好些。 開始寫《論教本與寫作》一文。 必須使自己保持忙碌,盡最大努力進行日常工作。 ※ 十三日 星期二 晴 繼續寫文章,進展甚遲緩。 思俞病漸愈。 ※ 十四日 星期三 陰,晚間落雨 繼續寫文章。時刻為難於全神貫注而煩惱。過去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 ※ 十五日 星期四 晴 繼續寫文章。 有預備警報。 竹與雋共訪張大夫,昨晨帶思俞去劉大夫處治療,痢疾已愈,然體溫仍為37.2℃。 昨晚應劉世傳、錢賓四及頡剛邀,至「明春湖」晚餐,遇中央組織部專員楊敬之,彼于去年完成華北宣慰任務,歸重慶。席間他獨攬了談話,有宣傳味道,然煽動力頗強。菜肴佳。引起了對故都的回憶。 ※ 十六日 星期五 晴 公權 冠英 完成《論教本與寫作》,約八千字,但頗鬆散。 今晚甚至無法集中精力讀詩,可能多少與複視有關,對此現象甚感焦慮。 ※ 十七日 星期六 陰 冠英 從文 聖陶 上午接信甚多。 有預備警報。 午後到少城公園之鶴鳴茶社等待聖陶,遇到警報,按事先說定的,約會取消。我想真是不巧,於是到開明辦事處,給聖陶留一篇文章,又留一信,約定星期六再見他。 到張宅參加舞會,並住在此。再商談裝一電燈的問題,璉髣當即囑拾遺代辦,如果用錢,由她來支付。為此甚感。然時間甚短,似無大必要。 拾遺對我的跳舞姿勢提出批判:我身子不直,腹部凸出,步伐單調,拾遺並熱心傳授跳舞的訣竅。 ※ 十八日 星期日 晴 上午訪劉安義君及張太太。劉君談鋒頗健,他對中國戲劇知識豐富。帶回留聲機與唱片,為避唱片與留聲機盒子摩擦,將後者放置人力車下邊,但人力車停下時,唱片盒跌到地上,嚇我一跳,卻已不及搶救。查看唱片,幸而完好,仍不能確知是否受損。晚上放留聲機唱片時,怕有的唱片破裂。感到內疚。 去銅雀山看望朋友們,妻堅持帶喬同去,但他沒有戴帽子,我勸她不要帶喬,烈日會使孩子生病,但勸說無效。這時正值醫生從城裡來給孩子們注射霍亂——傷寒預防針,妻堅持兩個孩子都要注射,而他們需去銅雀山注射第二次。我們回家後剛吃過晚飯,喬就發燒了。真倒黴! 柳君表示對我國經濟狀況的憂慮,米價飛漲至六百元左右一擔。這一情況及我休假行將期滿,都使我很憂慮,我的研究工作遠未完成。我們可以指望政府的補助,但補助將與當地米價一致。我們的補助無疑是根據昆明物價,而昆明物價比這裡低得多,我的家庭必須住在這裡,因此補貼比起沒搬家到這裡時大大不夠。舉家遷此,實在鑄成大錯,現在無法彌補,甚至以我的生命為代價。等著瞧吧! ※ 十九日 星期一 晴 冠英 會計科 公權 孩子病好了。 上午南克敬來,共進午餐。 下午到郵局取大衣和袍子,系張琨寄來。郵費十五元。 訪金拾遺夫婦,告明晨璉髣將來此。 日常工作,小有進展。 ※ 二十日 星期二 晴 李璉髣今天帶許多禮物來訪,她不與我們一起午餐而去金太太家。感其好意。 有空襲,持續約五小時。 晚上帶些禮物訪拾遺夫婦。 日常工作。 家用告罄。 ※ 二十一日 星期三 晴 日常工作。 有預備警報。 竹病。大前天由城內遠路走回,加以到家又喝了許多涼開水,以她的身體素質,當然要生病。我勸她兩次都沒有用。 ※ 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 張琨 聖陶 今日有空襲,又長達五小時。 女僕胡辭去。妻與我商量,如果我們想保持二僕人,最好留下胡,若決定雇用一名僕人,應考慮能否降低我們的生活開支。雇用一名僕人耗費百元以上,而近幾個月我們經常入不敷出。所以我只能採取第二個方案。從明日起,我將成為家庭的奴隸。 上午與妻口角,她建議借四十元去買青豆,但我不願為非十分急需而借債,最後我不禁激動起來。 做日常工作。 ※ 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晚降雨 吳徵鑄 日常工作。 下午摘錄《新世訓》。 赴南打金街晚餐會。本想送子雄一本《新世訓》和俄國煙,不巧子雄已離開,只好又拿了回來。微醉。 ※ 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 昨夜大雨,這對農事極有利。 未讀李詩。 在公園遇聖陶,但遲到半小時,他在公園門外的茶室等我,而我在門內。我們評論國內形勢。他示我以答贈的詩,寫得很好。我給他看吳徵鑄的詩,他感到頗有獨到之處,非常喜歡。他說吳君之詩是創作,而我們僅僅是因襲。我同意他的看法。他借給我《蔡孑民先生言行錄》與《山程》(兩本),並給我看他為《愛的教育》所作的序言手稿。 出席舞會,妻與孩子們也去了。試圖比平時少跳幾次舞以免他人厭惡,但馮太太教我三次,給我許多好的指導,拾遺君也糾正我的姿勢,他們引起了我的興趣。但無論如何,孩子們分散我的注意力。晚飯後,喬病了,我們必須提前回家,而妻又發現錢包內少了四十元,這時下雨了,客人們都離去,破壞了這次娛樂活動,感到遺憾。 歸來後,妻告以拾遺下午特為我裝一電燈,她謝絕之,但拾遺堅持安裝,甚感金的好意,但感到對其家庭欠情太多。 妻告以她關於丟錢的懷疑,這是一種可怕而有趣的心理,這一情況使我睡眠不安。 ※ 二十五日 星期日 陰 早訪金拾遺夫婦,贈其太太內衣一襲。遇廖。午飯在金家,為錫朋之生日也。從拾遺太太那裡得知竹有一次下人力車時丟了錢。 下午在拾遺家與廖談。 晚餐時馮士英及太太來贈麻油。 接父親信,已負債七百元矣。 竟日神經戰,精神很差。 ※ 二十六日 星期一 陰 采芷 空襲預備警報,耗去四小時。 桂禮元、二娃與廖二姊來。 日常工作。 參觀華大圖書館。訪李小緣,他不在辦公室。問徐君有關買書與寄書事,他說書可作小包裹寄,每件十八元。國立北平圖書館已不再通過李君買書。劉君給我看一些骨制雕像,是去年在茶庭出土的。 訪劉書明君未晤。 訪陳君,借四冊《唐詩三百首注疏》,答應兩三周後歸還。 我嘗到經濟拮据而產生的自卑感。 ※ 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禮元 上午去看余中英病,但昨日已去城外矣。於是到璉髣處,感謝安裝電燈。 下午甚倦,讀《日本史》和一些論文。 ※ 二十八日 星期三 陰 志和與璉髣贈予許多食品,約值一百元。感謝他們的好意,但覺得我們受不起,也答謝不起如此厚重的禮物。按照此地的習俗,這些禮品我們不能全部接受下來,應多少給主人留一些,我們忘了這一點,便忽略了禮節。人家要以為我們太貪禮品了。 開始在《新教學》上發表書評。 ※ 二十九日 星期四 晴 公權 上午意外的拾遺贈磚五百塊,鋪地之用。拾遺早就說要送磚的,但以前以為只不過隨便說說。這一送來倒成了難題,接受吧,還得不少才夠,而實在說全鋪上磚又無此必要,考慮來考慮去,只有感謝他,接受下來。 日常工作。 ※ 三十日 星期五 晴 昨夜未能睡好,不知何故。似覺神經緊張。可能由於電燈光強的關係,我在電燈下工作了四小時,完成將在《新教學》上發表的文章。 寫信給季穀,附上手稿,但尚未寄出。 今日很忙,金拾遺太太、金襄七太太和馮君全家來作節日拜訪,然後在鄰宅拜望拾遺,隨後許多客人來訪,他們是:志和,璉髣,禮元,瓊如,黃星橋夫婦。妻與我跑進跑出招待煙茶。志和贈妻一塊衣料、兩雙襪子。他們走後,我們陪拾遺夫婦打撲克,不久,美味的晚餐便已停當。這時拾遺家女僕來,謂三位客來訪,其一是廖君,拾遺夫婦急於回去,匆忙食畢。 妻的兩位侄女來訪。妻曾與馮君夫婦約定去觀賞望江樓,今日同往,因是龍節,那裡擠滿了人。我們在那裡飲茶。我們的女僕說她看見水中彩舟上有人將幾隻鴨子拋到水裡,許多游泳者爭相捉拿,誰能捉到一隻或幾隻便是英雄,鴨子便歸他。我們惋惜未能看到這種習俗遊戲。 修改關於大一學生必修課的文章。 寫信給俊升。 ※ 三十一日 星期六 晴 季穀 俊升 一多 上午拾遺打發兩名工人來鋪磚地,並又贈磚三百塊。工人的工錢也由他支付,實在令人感激。 由於事出意外,午間到拾遺家去表示謝意。又接送小孩到學校,實在疲倦。又攜喬至璉髣家晚餐,喬為義父、義母祝賀節日。天氣太熱,拾遺夫婦又沒來,跳舞的興致大減。宿于張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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