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記一九三九年十月

一九三九年十月

　　一日　星期日　陰

　　進城。

　　讀《千家詩》。

　　訪潘光旦先生，彼剛從重慶歸來。潘說政府在外交政策上一籌莫展。有些觀察家認為，集權主義國家將聯合起來反對民主國家，大不列顛帝國首當其衝。潘又說，教育部長口頭上同意清華每年可有二十個去美國的獎學金名額，如名額不滿，可由已在美國的學生候補。

　　潘家的房子很好。

　　與妻訪彭光欽先生。

　　※

　　二日　星期一　晴

　　開始選課，一切都無準備。

　　※

　　三日　星期二　晴

　　學生繼續選課，整日忙碌。

　　在喬治家用精美午餐。妻與孩子們也都去了。

　　金岳霖談及四川風景及關於十七頭羊的古老故事。

　　※

　　四日　星期三　陰雨

　　早，在新校舍舉行月會及開學典禮。

　　下午二弟的家具移王葆仁家。

　　訪今甫不遇。

　　晚，繼侗告旅行故事。

　　歸還向長清小說。

　　※

　　五日　星期四　陰

　　歸來。

　　上午與今甫長談。

　　倦甚。

　　※

　　六日　星期五　晴

　　日常工作。審完教科書第五、六冊。

　　晚申斥了思俞，有點過分。

　　※

　　七日　星期六　上午晴，下午暴雨

　　梅雲收拾樓上杜先生的房子。

　　做日常工作。

　　胃稍好些。

　　※

　　八日　星期日　陰

　　胃病。

　　日常工作。

　　城內防空演習。

　　※

　　九日　星期一　晴

　　日常工作。

　　燉豬肉太花時間，擔心影響工作。

　　※

　　十日　星期二　晴

　　上午，遊海源寺。又去看新房兩處，甚感疲倦。

　　下午與孩子一起聽留聲機，未做事。

　　晚訪鈕先銘，彼系頗有經驗之戰士。南京淪陷後一度削髮為僧，共八個月之久。在此期間日軍幾度檢查，恐嚇，危及生命。彼之語言甚美，有如妙筆生花。

　　胃病。

　　※

　　十一日　星期三　晴

　　今晨對孩子發脾氣，對他們和妻均太過分了，感到抱歉。為了家庭快樂，無論如何應克制自己。家庭畢竟是個整體，我一人不能出格。

　　今早做了許多家務事。

　　下午進城。

　　王明之先生來訪，與我們共進晚餐。飯後，我們飲福田從海防帶來的可可，並打橋牌。他十時半告辭。岱孫想繼續玩牌，故一直打到十二點半。

　　倦甚。王謂吳先生等人的橋牌雙打技法太複雜。

　　※

　　十二日　星期四　晴

　　晨開始寫宋詩講稿。事多甚忙。訪楊、沈。

　　大一國文委員會推到下星期四。

　　下午到圖書館找材料。逵羽邀商談他到那裡任先修班主任問題，因胃病而辭謝。彼告以註冊部主任問題上蔣的態度和章的策動。

　　五時始歸家，晚回，為單做些易消化之晚餐故也。

　　※

　　十三日　星期五　晴

　　日常工作。

　　讀郭沫若的《金文所無考》與《周官質疑》。

　　※

　　十四日　星期六　晴

　　日常工作。孩子們吵鬧不休，使我很惱火。想舉家遷到四川去，妻抱怨雲南的物價不斷上漲。

　　※

　　十五日　星期日　晴

　　早三弟來。村內一遊，精神漸好。

　　午睡後，雲消霧散，晴空萬里。訪張之騄，談九一八以來東北政治。晚飯後在庭院散步，王應榆為述自身歷史及黃河一帶之形勢，彼之態度異常認真。

　　晚試寫短文《很好》。

　　※

　　十六日　星期一　晴

　　繼續寫短文《很好》，只寫了一段。

　　下午進城，行走甚慢故未感疲倦。走一小時零三刻鐘到達N. S.。

　　※

　　十七日　星期二　晴

　　甚忙。下午開教務會議。張奚若對大學當局進行尖銳之諷刺。其原因為，上星期五的教授會上對查先生的學生救濟的提議進行了熱烈的討論。當時天色已晚，張提議此問題頗有意思，可于明日開教授會繼續討論，這有明顯的諷刺意味；然蔣先生認為應當予以瞭解和支持，認為「教授會不必討論，而應召開常委會和教務會議之聯席會議討論決定」。結果確定在今天的會上討論。張揭露此點，認為蔣這樣做毫無必要。

　　※

　　十八日　星期三　晴

　　看望董守，並邀請章、盧和董在西城樓共進午餐。燉牛肉、鹵飯與牛肉餃子很可口。請董守與章商量出版《文心》月刊事。

　　訪冠英，他邀請我下星期三在他家吃晚飯，我很想嘗嘗家鄉菜。

　　訪紹穀，未晤。聽蘇太太說，他將去重慶任C. F. B. 副經理。邀請蘇夫婦參加我們的晚餐會，日期待定。

　　訪孫毓棠夫婦，將散文交孫太太。

　　讀雷的《大武舞》，登在《歷史》雙週刊上。該刊是《中央日報》副刊，重慶出版。文章很好。

　　在奎光與孫夫婦共進晚餐。

　　※

　　十九日　星期四　晴

　　今天為魯迅先生紀念會。為準備學生選課，雖受到邀請也未講演，僅在會上露了一面。

　　開大一國文委員會。點心甚佳。一度過於自負，實不宜也。

　　※

　　二十日　星期五　晴

　　今日體檢，我貧血。

　　按照新規定吳先生應從九月起增加薪水，但他八月份就增加了。陶先生提出了這個問題。昨天我問會計是否搞錯了，他請我到他辦公室去談這個問題。但昨天我很忙，忘了與會計談話。今天是發薪日，會計扣發吳先生薪金，吳很激動，找羅提出辭職，李告訴我吳最近決定辭職是出於許多原因，李不便深談。我也很激動，一點小小的疏忽竟然引起如此複雜的結果。吳於其工作頗無興趣。但我必須寫信給他表示我的遺憾，但這並不是道歉，因這並非我的責任。我在等待此事發展，其結果可能招致我辭職。

　　訪莘田，商量助教人選。

　　回家吃了一頓豐美的晚餐。

　　※

　　二十一日　星期六　晴

　　進行日常工作。

　　※

　　二十二日　星期日　晴

　　早晨做家務，並訪吳正之先生。

　　下午讀雜誌並訪霍平川先生。

　　未做日常工作。

　　雷先生夫婦來訪。問他傅斯年在兩周前星期五的全體教職人員會上講了什麼。雷說傅堅持認為大學不應搞浮誇的學風，而應儘量招收學生。學校的水平無關緊要，但無論如何要靠教授們的努力。他的意思是我們大多數人在學術上努力不夠，而滿足於虛榮。他還強調我們必須為戰爭做出些貢獻，以便在戰後維護我們自己的地位。他的口氣完全是訓人。雷還認為上星期二Y. 張先生的話也講得太過分了。

　　※

　　二十三日　星期一　陰

　　訪楊今甫，商談助教之候選人問題。

　　訪羅莘田討論此問題。羅告以玉龍堆四號人物之生活。從文有戀愛故事。

　　買物甚多。

　　※

　　二十四日　星期二　陰

　　自己做飯。

　　在冠生園參加萼邨女兒的婚禮。新郎是個軍官。菜肴不錯。

　　周賢模來訪。我指出他在待人接物中不太客氣，總算是向他攤了牌，但此君甚固執，並有許多歪主意。

　　※

　　二十五日　星期三　晴

　　在冠英家晚餐，吃到家鄉菜飯，十分滿意。晚餐後愉快交談。

　　注射傷寒及霍亂預防針。

　　※

　　二十六日　星期四　晴

　　寫數信請求辭去中文系主任職務。

　　漫步到神靈壇。

　　讀李嘉言先生兩篇短文。一為文言，滿是文法錯誤；另一篇為白話，觀點自私，字裡行間充滿了利己、妒忌、憎恨與勢利，心胸狹窄。

　　※

　　二十七日　星期五　晴

　　歸家。

　　※

　　二十八日　星期六　晴

　　十二時參加張之驂的午餐會。張令廚師做一些東北菜，我們嘗了其家鄉的蘑菇，最後一道菜是火鍋，肉太多，使我緊張不安，害怕消化不良。王先生夫婦與喬都很健談，並且話題嚴肅，在餐桌上實無必要。

　　下午未工作。

　　在達元家吃水果羹。

　　※

　　二十九日　星期日　晴

　　吳正之及楊武之兩先生來。

　　日常工作。

　　從星期五開始讀《卜辭通纂》。

　　※

　　三十日　星期一　晴

　　進城。

　　國華來訪。

　　※

　　三十一日　星期二　晴

　　下午開常務委員會。餘之辭職問題被推遲。蔣來訪勸以莘田代理主任。常務委員會似甚同情此議。

　　看了《國文選》甚滿意。

　　訪張敬，告余不就助教一職的理由。其實，這在昨天袁守和的信中早就知道了。

　　訪莘田及寅恪。要求莘田予以同情，得到他的同意。

　　見毅生，商談參加紹穀之送別會事，這實在是給別人找麻煩。

　　訪紹穀不遇。

　　在陶陶居食油茶，確甚美。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