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日記一九三八年三月

一九三八年三月

　　一日　星期二　晴

　　上午遊仙岩，甚小巧玲瓏。

　　忙於辦理護照及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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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日　星期三　晴

　　今早七時動身赴河內。海關官員檢查行李時略有麻煩。幸而只檢查了幾件。見鎮南關警察局負責人陳文琪先生，是個漂亮小夥子（延陵的朋友）。他領我們通過邊境到東當上火車。我們在四等車廂。汽車駛經憑祥縣一處小拱門時，馮發生不幸事故。他左臂收回晚了，被牆壁撞破。抵河內後，我立即去中國領事館，找到程某，他把馮介紹給一法國醫生。醫生說讓馮住進聖保羅醫院。醫院清潔，環境很美。岱孫和我決定陪馮到能離開醫院時再走，約需時一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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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星期四　晴

　　下午游路易士博物館。高棉及老撾之遺跡頗引人注意。尤以老撾佛像之直線及高棉建築物之裝飾怪獸為最突出。後者作極度變形，最令人注目。

　　與程君共遊小湖，頗驚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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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五　陰

　　今早在火車站送別我們一群人。程先生留在這裡，因方小姐患胃病。

　　下午與岱孫散步。胃部不適。

　　岱孫和我批評馮的左傾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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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六　晴

　　未做事。

　　散步至領事館。

　　讀《甌北詩話》。

　　百無聊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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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　星期日　晴

　　今晨程先生與方小姐離去。

　　梁思永與李志奇來此。李說大學將遷往蒙自。這絕非明智之舉。

　　今天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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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一　陰

　　梁君作主人，邀飲咖啡。

　　讀完《甌北詩話》。

　　讀《天南四字經》，此書仿《三字經》，述安南歷史者也。謂是「新刊」，然絲毫未及法國統治事，殆古本也。（此書為木刻）

　　生活甚無聊。

　　晚梁來討論龜甲文，所費話語甚多，由此痛感學問之不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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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　星期二　雨

　　今日轉冷。

　　購繩編草鞋一雙。

　　讀《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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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日　星期三　雨

　　梁君去。到一茶室飲咖啡，食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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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　星期四　陰

　　馮說總領事昨電話告訴他校長拍來電報。下午接慶新電報，謂淮西明晨六時四十五分抵此。

　　岱孫描述三十年前之一種鄉間集會。時間是舊曆一月，有人從書中任拈兩字，公之於眾，使作對聯，並定下收卷時間，然後將卷子送給他指定的判卷人。同時他必須出賞格，可能從別人處也收集一些賞格。公佈結果時搭起一台，判卷人走上講臺依「元、眼、花、魁」宣讀結果。人們列隊領取臺上陳列之獎賞。儀式在私人祠堂舉行，並燃點香燭。得獎者依次朗讀自己所作之對聯，鄉民們聽著。元，得四枚銅錢，眼，得三枚，等等。很像是一種遊戲，但他們只獎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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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五　上午陰，下午晴

　　下午淮西抵此，芝生欲為付旅館費，謝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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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　星期六　陰，陽光偶現

　　離河內，乘二等車。不禁想起在憂患中之同胞兄弟，想到祖國的未來與我們自己今後的命運。在一種感傷的心情中想了很多。

　　晚八時抵老街，白天仍感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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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日　陰，下午稍晴

　　今日見兩座大鐵橋。鐵路異常彎曲。晚抵開遠，宿大東酒店。開遠市容有西洋風格。晚餐有蠶豆及豌豆苗，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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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一　晴

　　下午訪楊仲西。午後五時二十分抵昆明。下榻於迤西會館。子卿邀我們去共和春晚餐，吃得甚好。

　　訪玉華與翕庭。玉華於十二天前得一女嬰，冀得子，大失所望。接父信，報平安，謂從唐先生處得百元，系陶芹借予。這給我以極大安慰。

　　已決定我們去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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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二　陰

　　早餐在萬勝樓，吳正之作主人，啖豆漿油條。

　　在梁思成夫婦處午餐。見紹穀，彼為籌備農民銀行而來，希望能成功。

　　到雲南大學訪熊君、王化成、孫小亮等。風景有如意大利之佛羅倫薩。林徽音謂雲南建築物甚合理。

　　訪張奚若、蕭乾。去四妹家，女傭告謝夫人瘋癲，翕庭常避之。

　　翕庭宴請于共和春，菜肴佳。

　　去紹穀家，見伯母及夫人。

　　接隱信。詢搬家之意見，此一難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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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三　陰

　　蘇邀去著名牛肉館，不甚好吃。蘇告其戀愛史。

　　赴羅、陳宴會，蘇夫婦是主賓。

　　訪吳晗，未晤。將書籍包裹取回。

　　與蕭、黃共進晚餐。談及遷移家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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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四　晴

　　在四妹家午餐。參觀民眾陳列館。其珍品如下：陳鶤摹本陳圓圓像，杜文秀之帥盔等，潘榮貴之王帽等，錢澧書字，擔當之畫，蔡鍔之聯，蔡鍔之四川都督印，羅佩會之省長印。午餐甚好。

　　下午到玉龍堆十八號訪鄭昕。訪李長之、施蟄存。訪王贛愚。遇楊石先夫人，告旅行經歷。海防檢查行李甚嚴，致無關閉皮箱之時間，檢查且極粗暴。又安南人小偷極多。此於將來遷移中煩惱事也。王君家甚好。參觀唐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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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五　晴

　　購一小蚊帳，價十二元。

　　在小有天午餐。乳酪餅與豬油烘餅甚好。

　　游圓通公園，景致不錯。

　　在王贛愚家飲咖啡兩杯。第二杯無味。

　　雲南大學教職員在海棠春宴請我和陳。午餐時遇施嘉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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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六　晴

　　上午借得一百元。

　　訪徐紹穀，並午飯。

　　游大觀樓。

　　訪周培源，其家甚美。

　　崔自新、謝紹芬、林元枝、劉天宏邀至新雅晚餐。

　　在大觀樓欣賞風景，甚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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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日　晴

　　遊西山，乘船。先訪華林寺，羅漢造型很好，有些是長臂長腿，奇形怪狀，但有藝術感。次去太華山，在一間二樓房間飽覽美景。一茅屋內有六口之家，三位女子與兩個小孩，他們彈奏廣東音樂並歌唱。一女子著藍色短衫，發與妻相似，小孩約四歲，也很像思俞。這使我感傷。最後我們遊三清閣，峭壁間山洞很大。我們極目遠眺，視野寬闊。在海棠春用餐。清欲飲酒，但趙、陳拒絕之，最後清與何自己買一瓶酒。頗尷尬。

　　購物，但將書等遺落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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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一　晴

　　購眼鏡。得《水壹》及《宋詩精華錄》。

　　逢施蟄存，江清邀請。張邦翰邀晚餐。客廳甚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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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二　晴

　　訪C. C. 錢與維克多·沈。

　　在采春園午餐。

　　訪董T. H. 與吳C. C. 及K. T. 周。

　　玉華去警察局詢問首飾盒事。警察局因證據不足釋放了宋的女僕。玉華憤憤，但她在此情況下出門危險。翕庭對此也很擔心。

　　讀一九三八年二月《天下月刊》上H. H. 胡所寫《陳三立的詩》。令人愛讀。H. H. 胡寫道：「他與民族的命運如此血肉相連，因而顯得崇高與卓越。這同一八九八年至一九○○年這段歷史相似。他的詩堪與偉大詩人杜甫膾炙人口的詩作相提並論。」（一三七頁）詩人「忠實地保持與繼承了中國古代的優秀傳統」。（一四○頁）「雖然陳三立不寫情詩給妻子，但有數首描寫婚姻生活之樂趣者」。（一四一頁）「再者，他是描寫自然美景之能手，但非純粹反映自然」。（一四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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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三　晴

　　乘馬游金殿及黑龍潭。金殿林木甚盛。黑龍潭風景極好。宋柏及唐梅之姿態甚美。玉皇殿李某碑文頗具哲理，為前所未見。

　　周漢章邀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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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四　晴

　　與玉華共進午餐。

　　訪昆華圖書館。買一些詩評。

　　徐宴請，飯後玩牌。

　　遺忘二包裹在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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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　星期五　晴

　　因眼疾，在迤西會館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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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六　晴

　　在玉華家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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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日　晴

　　與陳徵麟、劉憶萱共食過橋米線，並訪曇華庵，花甚美。

　　在妹家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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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一　晴

　　為雲南大學女生作關於新語言之演講。熊校長與梁太太均為我作介紹與解釋。

　　在群舞臺看京戲，男女演員不像北京的傳統做派，有些像上海的。無論如何，我很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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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二　晴

　　與金岳霖、蕭叔玉一同騎馬訪筇竹寺、海源寺、靈源別墅。前者羅漢有各種生動表情，後者平臺及花甚別致。

　　施蟄存邀於新雅晚餐。侍者甚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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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三　晴

　　在吳晗家打橋牌。

　　與羅、陳、徐夫婦共進晚餐。

　　參加熊的宴會。

　　告訴孫，我已決心接妻來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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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日　星期四　晴

　　訪王化成、陳通夫，商談于蒙自租房事。

　　趙忠堯邀晚餐，頗有趣。

　　寄妻信，建議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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