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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三年五月


  一日 星期一 晴,風

  晚讀林庚詩,其舊作頗婉曲清新,層層剝進,與二年前之作迥異,其新作獨行其是,全不用論理的聯絡,意境力求深僻,亦有幽致,但不易解,讀時大抵半憑猜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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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日 星期二 晴,風

  早與芝生談預算事,芝生謂王了一治學甚雜,又談安文倬書,謂劉公之毀安,或有誤會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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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 星期三 晴

  早見劉盼遂、王了一、許駿齋,商定下學年課程。下午又訪陳寅恪,商課程,大體已定。

  陳不閱蕭滌非論文。

  陳談中國樂譜之最早者,當推日僧空海所錄唐人《梵吹譜》,其中平仄聲與今迥異,此或系六朝遺聲;空海入唐在文宗時,猶中唐也。此譜名《魚山集》(《高僧傳》謂梵吹傳于曹子建,乃在魚山聽梵音而制),本見元人鈔本,今印入《聲明及音律》一書中。其次即劉半農藏《敦煌卷子》中樂譜,殆五代時物,此卷在美國某博物院中,李濟之攝影以贈劉者,蓋數年前事。再次則為姜白石譜。再次則為《事林廣記》中樂譜,書為宋元間人所輯,日本印行,不易得,沈子培以其中樂譜抽印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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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 星期四 晴

  上午編講義,頗覺膩味。

  下午與趙公接洽下半年課程。

  開教授會,系談話會。眾論考試制度,蔣廷黻雲,國聯調查團謂中國考試太多,或雲哈佛兼有期考與綜合考試(Comprehensive Examination),但彼處每學期只許選四課,故總考共二十餘門,尚易行。或謂考試無益,佳者自佳,劣者自劣;駁之者則謂為中等學生計,考試確有用。又論考試作弊及方法。有人主張許學生帶筆記甚至許帶參考書即可,然有些事實知識恐不能如此辦。眾謂現在可查書多,無庸記憶,然此事亦當審慎言之也。

  晚中文會讀書報告會,郭清寰論杜牧之最佳,餘二人均不佳。浦論《揚荷集》,以為有南北朝樂府氣,所以佳。朱疆村僅到宋詩境界,況夔笙到晚唐境界,邵實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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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 星期五 晴

  下午曲會,甚盛。

  晚赴鄭宅晚餐,無忌君及其夫人為特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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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 星期六 晴

  晚宴柳無忌君夫婦,屋太窄,殊局促。

  早平伯夫婦及江清來談。說及對昨日唱曲人意見,餘謂七公《琴挑》稍次,浦公以為不然,因《琴挑》唱得甚穩,惟七公嗓子不佳耳。又論陶君《三醉》,謂最要不得,因無高低,亦不穩。王季烈次子昨在場,謂此君嗓音只能唱《毛毛雨》耳。實則陶唱餘甚賞識,可見評衡當重知識,餘直是妄自饒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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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 星期日 晴

  熱甚。

  入城,晤黃晦聞先生,商下年度事,尚未得許。

  訪劉叔雅,詢安文倬事;渠意確不甚稱職,但極主留之。

  公園看楊濟川君展覽會,皆工筆,楊君畫頗有功力,且不盡循舊徑,大抵花葉姿態顏色,俱稱清麗,牽牛、紫薇、丹楓、石榴等均妙肖自然,昆蟲亦生動,雖不及白石翁,然彼是寫意,自較易得神也。工筆鳥最易板滯,雖楊君亦不能免,然楊題畫語有謂法度當守,自然景物亦當體察,意甚當。如《紫燕》等三四幅,姿勢極難畫,而遠看頗活潑,亦甚不易。一蘆雁扇面最佳。楊君作蘆花,別出心裁,實已是寫意,非復工筆。其法即就白地渲染而成,此扇面頗有天水蒼茫、來往自在之致。楊君畫柳葉百篇一律,是一小疵,又畫水中魚亦嫌板。

  又看王凱成畫展,直是李逵使板斧,毫無章法。然李逵因孔武有力,此公直舉鼎絕臏矣。其畫喜用墨染,作樹幹用水墨,乃如棉絮為之,竹謂似初學者不知筆含水多少者所為,是也。間架可謂無之,但見橫七豎八而已。有一幅畫樹影用鉛筆畫法,路徑可取而畫不佳。著色畫只一二幅,其一似是天冬草,密葉交垂,濃淡色相間,帶圖案意味,尚有魄力。要之,此人有些思想,而才力俱不足。題語皆說國難,與畫絲毫無涉。

  今早公超謂北平無春,又無曙光(Twilight),曙光在愛爾蘭最長,往往及二小時也。又謂宋人畫朝霧,用渲染法,先以水濕紙,俟幹,用淡墨敷紙上,再畫其他,霧景即現。惟此法後世畫家不用,霧景遂亦無人畫,今惟俞樾園用此法。

  晚浦公來述王瞻岩語,謂昆曲當有吞吐之妙,否則唱歌耳,非五年不能辦此,浦公謂穩指板眼;又雲韻味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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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日 星期一 晴

  下午振鐸來,談文學雜誌一切已無誤會,惟嚴既澄、陸志韋尚無聘書。

  冠英來譚,共黨勢已衰,士兵無鹽,數月足軟,醫藥設備亦差。又謂中央黨部組織部特務團已來平,甚機警。九日 星期二 晴

  《獨立評論》四十九有《從農村救濟談到無為的政治》一文,所雲無為政治,似值得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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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 星期三 晴

  《週刊》文史專號中有黃晦聞答餘論樂府書,所舉例仍不足服餘。末節謂彼始倡樂府研究,其意乃在撰作,今於題目源流紛爭,殊非本懷。且治詩甚亟,亦無暇分其力於樂府,以後余如續有所見,惟所發佈,渠不能一一作答云云。以黃先生之高年而盛氣淩人如此,亦殊可笑也。

  讀茅盾《大澤鄉》、《豹子頭林沖》、《石碣》及《右第二章》諸文。《右第二章》乃寫「一·二八」之役,以小資產階級與一工人相對照,其寫小資產階級之畏葸心理頗透徹。但從篇中起敘述工人即無甚精彩,且與上文無適當之聯絡,故不為佳作。歷史小說三篇,頗用標語名詞,且太簡略,林沖篇尤甚(如青面獸楊志事應詳敘)。前兩篇題材應該寫得酣暢,但作者用含蓄筆法太過,不甚妥當。《石碣》篇題材較適於此種,故為相當成功之作。振鐸以為茅盾史事小說過於施蟄存;余謂若論手法,施之深入與細緻遠在茅公上也。

  重讀孟實《為詩的音律辯護》一文,覺其中論中國詩句法,以音義兼盡為主,故重韻;又謂中國詩講究音律乃因詩已不能弦歌,故乃於文字本身找音樂也;又謂誦詩宜提倡,當斟酌於格律與語言聲調之中而誦之,不宜只重其一種:此三說皆極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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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日 星期四 晴

  下午斐雲來告日本飛機今早擲彈于齊化門外,又在安定門上放機槍。晚間消息,擲彈乃在西城也。

  斐雲談近代詞家,當推況為最,邵次之,朱又次之。

  又疑《詞源》是偽書,因此書發現於嘉、道間,正詞家宗姜、張之時,其書始刻于秦恩複《詞學叢書》中,雲據明鈔本,然明人《青蓮路》中語與書中下卷同而不言張炎作,又其所引詞皆今日通常易見之詞,亦是一罅隙。秦眼光不同,其刻菉斐軒《詞韻》,以為系宋代詞韻,實則菉斐軒乃明人,其書乃南曲韻,曾見原本,口上後加一木印曰紹興某年,秦不察,遂謂宋刊耳。又謂《事林廣記》,故宮藏刻本最精,李木齋亦藏一本,亦元刊,較後。元刊,永樂有翻刻,內容稍有增減。日本複據永樂本翻刻,甚少見。

  讀《兩地書》(1925—1929)竟,覺無多意義,《大公》文副所論甚有見。書中魯對許之昵稱曰「小鬼」曰「害馬」曰「孩子」曰「少爺」(最先),除「少爺」外,皆截引許信中語,所存問者,除關於學校生活者外,只及眠食。魯罵人甚多,朱老夫子、朱山根(顧頡剛)、田千頃(陳萬里)、白果皆被罵及;連伏老也不免被損了若干次,更有長虹亦挨駡,書中於革命軍消息頗多述及。

  讀茅盾《秋收》,在《申報月刊》(二卷四號)中,蓋《春蠶》續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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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 星期五 晴

  又有敵機來偵察。

  作《哀互生》一文,文思澀極。

  晚公超來談,謂卞之琳確有現代(Modern)作品,在陳夢家、方瑋德之上。又談T. S. 艾略特之批評以簡勁勝。又謂其《荒蕪的土地》(Waste Land)一詩結語謂當以宗教救世,蓋艾略特信舊教也。又葉某言,謂讀其詩者須讀過若干若干古典文學(孔子、老子在內)。又談威爾金納·沃爾夫(Virginia Woolf)每日只寫四行,讀其文毫無間隔,如夢然!

  讀卞之琳《三秋草》,其詩如《工作的笑》、《海愁》,意境極新穎(亦即寫法新穎,如《海愁》),如《朋友》和《煙捲》以隱喻(Metaphor)離奇勝,《西長安街白石上》以聯想離奇勝,《幾個人》與《路過居》俱以描寫勝,前者末段極無聊賴之思,其詩視陳、方為深細,惟無他們的磅礴耳。其詩易解;林庚詩近作大抵不可解,恐不獨法子新,其用字亦不甚妥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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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 星期六 晴

  下午整理書籍,頗感慨,決由郵寄出。

  晚讀《微音》三卷二期,啟元《中國社會史論戰史》就六年來論戰提綱挈領,極清晰,茲再摘要如下:

  1.陶希聖與梅思平 陶謂資本主義侵入以前,中國乃地主階級的社會,梅則以為秦漢以來,中國即走入商業資本社會時期。

  2.幹部派與反對派 前者謂除江浙外中國經濟主要的基礎放在封建剝削方式,後者謂國民革命後封建殘餘失了與資產階級對立的地位。

  3.新思潮與動力 前者與朱其華謂春秋戰國以後,直到帝國主義侵入中國,中國是封建國家;帝國主義來臨,雖破壞封建制度,但扶助封建殘餘,壓迫民族資本主義,中國乃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動力派嚴靈峰則謂中國資本主義由商業資本發生,但亦受帝國主義侵入之影響。資本主義今占領導的地位。(任曙主外鑠論,謂中國已發展到資本主義國家,且在繼續發展中。)

  4.郭沫若 西周以前牧畜盛行,為共產制之氏族社會;西周為奴隸制度,已分割土地;周穆王時漸移為封建制,至春秋而成,以農工商發達故。春秋以後有地主農夫對立的莊園制與師徒對立的行幫制。最近百年蒸汽機關發現,乃為資本主義社會。

  5.分期論與不分期論 陶希聖新說主將秦至清末一段分期:a.商為氏族社會之始而周為末。西周封建是依族內身份分配土地之意,征服與被征服者間乃族與族之關係,非階級關係。b.戰國到後漢是奴隸經濟為主。c.三國至五代封建莊園極發達,是封建主義時代。d.宋至清城市手工業發達,乃先資本主義時期。e.1840年後中國為工業資本主義克服,走上半殖民地的道路,遂不復循常軌矣。王永錫、胡秋原主不分期論,所謂專制主義論,以為週末以來商業資本與封建經濟的結合,自然經濟分解,封主與封民變為地主與農民;同時因商業資本對政權集中的要求,定於一尊的專制君主于以產生。

  晚周孝若來談,覺系章第二年英文得以第二外國語替代一節,恐須加一限制,即非N不可。

  夜成一詩,乃舊瓶裝新酒也:

  初夏一片綠

  浩浩大海水,

  粼粼起細波;

  甜風親波嘴,

  嘴裡慢聲歌。

  新月照黃昏,

  苗條楊柳葉;

  孩子的掐痕,

  村姑的笑靨。

  畫布上妖嬌,

  酒杯裡燒刀,

  老蒙古身上,

  成年成月的脂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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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日 星期日 晴

  陳德滋女士來,竹約公超夫人在此便飯。

  昨夜殊不適,神經不安逸,成日如此。

  成《論三秋草》一文。

  竹腹中不適,餘頗憂之。

  《評〈子夜〉》文仍未動手。

  《益世》文副載梁實秋譯羅伯特·彭斯《醉漢遇鬼記》(Robert Burns: Tam O'Shanter)極流暢,且有歌謠情味;讀與竹聽,渠亦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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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 星期一 晴

  下午江清來談。

  晚作《評〈子夜〉》文,只成一節,此文已費時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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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 星期二 晴

  余冠英將回南。

  下午開系會,商定命題及選文分配辦法。

  晚續作《評〈子夜〉》文,只成兩節。

  《晨報》上有李長之《評〈雜拌兒〉之二》一文,頗扼要。大旨謂平伯生活態度為淡味,又謂其善言沒落之感。又謂平伯對學問亦無甚執著。甚推《中年》一篇,但盼望此種冷淡的玩世態度應收回。又謂周豈老亦如此期望雲。

  振鐸、紹虞來談。鐸索文,擬作《論歌謠》一文以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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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 星期三 晴

  早芝生談昨聘委會主張發聘書應交校務會議看看,因論平伯、盼遂事,決提出校務會議,但不從私人方面疏通。因恐於他人發生影響也。

  下午讀曹葆華《落日頌》,覺不似舊作之浮薄。雖無如《寄詩魂》之長篇巨制,其詩亦不盡談愛情,只求靈魂自由純潔、天真之保持,憎惡現世界之虛偽,甯藏於死與黑暗之中。詩所用材料,不外天空與山林,殊有專一之嫌;不止徐中舒君所舉一端而已也。

  《靈焰》乃《寄詩魂》改編者,仍以《寄詩魂》二作為佳,餘多鏗鏘之調,無多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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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 星期四 晴

  《獨立評論》第五十號有丁文治譯《蘇俄五年計劃的決算》一文,原載四月份《外交》(Foreign Affairs),H. 張伯倫(Chamberlain)作。大旨如次:(1)五年計劃的成功,興工廠與動力廠,吸收農民入公共農場,但失敗處在不能給一個平常的蘇俄國民以充分的住食和製造品。(2)工業生產增加漸緩,近年乃因訓練過的管理人工程師和工人更為缺乏。(3)公共農場因缺乏牲畜和勞力,耕種地比能收穫的地多,每年有多量谷類遺于田上。(4)取消富農,而他們的生產能力實高。(5)家畜減少,人口增加,食糧不足。(6)對於價格、成本和工資的計算完全失敗。貨幣工資增高,工作力低,而生活不提高反降低,盧布流通額太多,因是估計的,成本減輕不能實現,只好求救印刷機來補預算的虧空,物價提高了。(7)以物易物。(8)三難題:如何使農民願工作,才能解決糧食問題,政府征糧不全買。(9)行過普選的國民,不能那麼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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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日 星期五 晴

  下午錢賓四講演,題為《龔定盦》。其講分析龔之思想與性格,龔之環境使成為漢學家,有《抱樸篇》,論治朴學諸師精神為淳古、樸真、無所易等,皆以學者自居,此實清代高壓結果,士大夫只能用其聰明才智於此也,乾嘉時天下無事則能爾。龔時已為衰之初期,故有用世之心,所為陳碩甫所著書序,舉陳氏所雲煩悶與另一派仍主考據對言之,而有陳氏用世之志。龔蓋通三派:安徽派,蘇州派,浙派史學(章實齋),而信章氏重掌故而不重史,重今(章所謂「六經皆史」即皆檔案之意)而不重古也。然主為外族,異姓外臣不能盡所欲言,士君子立身唯有尊命(言而不用任之)、尊史、尊隱。然龔三者皆不能,故四十餘而死。至龔性格熱中而傲慢、奇誕、偏宕(如喜好)。錢講極佳,一因熟,二因有定見,三因口齒清白、神采生動,故佳。本學期講演當以此為最佳也。(又謂龔定盦曩名飛揚,其時為初秋,由此而下為冬為嚴冬,今猶爾,吾人當有開春氣象云云。蓋錢意調和漢宋,其志甚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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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 星期六 晴

  下午入城,訪周豈明,以方光燾事任之,唯唯而已。又詢孟實事,據雲已去電。又談文學雜誌事,據雲王、穀二人皆不易瞭解,王殆投機分子一類,予甚悔為之進言。訪今甫未遇,訪高二爹。

  見金七哥,未多談川事。聞二娃與李四戀愛一回,今日李行,二娃飲酒痛哭,聲號啕,狀苦酸,甚苦之,久之方休,因談羅大同之事,餘略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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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晴

  早同竹看太廟灰鶴,紆徐回翔,哺子尤可觀,不知在危城中。又至稷園看芍藥,看書畫展覽,覺張大千《觀荷圖》、《蒹葭秋水》,陳師曾《牡丹》及吳某山水甚佳。

  謁黃晦聞先生,商定下年度功課為阮詩及詩律。

  下午送金六、七妹赴津,余冠英亦行。早遇余君於市場,告予內戰即發,勢甚急。然所云云,似稍張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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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日 星期一 晴

  下午校長召集學生,告以時局緊急。去者聽之。

  晚開教授會,議決本年度不與考之畢業生辦法,並選舉畢業生成績審查委員會及評議員;又試投票,本校應遷至長沙、洛陽、蘇州、南通四處中之何處,未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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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

  下午仍剪詩話,只餘一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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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日 星期三 晴

  下午上課,歌謠只來一人,詩來四人。韓文佑即歌謠班之一人,告予以其戀愛事蹟大概,其人甚認真。二十五日 星期四 晴

  下午周孝若補考英文,考畢,予攜卷訪芝生,決許其通過。

  又訪曉初,借百元,曉初許之,甚可感。

  晚作《評新詩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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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 星期五 晴

  下午結束兩種功課。

  作《評新詩歌》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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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 星期六 雨,下午晴

  下午校《聲調譜》及《八病說》竟。

  蘇景泉來考試。

  曉初送來百元。

  孫小孟謂基本色五種:青、紅、藍、綠、紫,基本味四種:酸、甜、苦、鹹,辣則苦與痛(Pain)與熱(Temperature)之複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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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日 星期日 晴

  今日乃舊曆端午節,午江清在此便飯,論批評派別,餘等同意中國批評乃古典的,而歸於政治,所謂褒貶美刺之觀念影響極大,此可謂之歷史的。知人論世即此種態度。另一種為藝術批評,江清謂中國批評大抵欣賞,評點者大抵如此,抑指出作者用心,乃說明的,此則當歸于溫柔敦厚或褒貶美刺一類去。又論金聖歎之批評,亦是欣賞,且重在論事。江清主歷史的批評,但非政治的之謂,蓋取泰恩(Taine)之說,考作者之環境性格。又論以新理論應用于古作品,而不用新術語,可能否?江清以為不可。

  下午在吳景超家談,公超亦在,論問題戲。公超以為戲有三種表現法:1.情緒最高時來一段對話,片斷的選擇的,此為最新法。2.用群集法,如《奇跡》(The Miracle)。 3.用懸念法(Suspense),最無內容,問題戲即此種;易蔔生自有佳作,而人皆喜《娜拉》(Nora)一類,實不可解云云。景超以為提出問題,文學可為之,但不必求解決,如此雖有偏見(如公超所論,上未記此)亦無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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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 星期一 晴

  昨雷雨終夜,未得好睡。

  午請客,石璞、李瑋、王淑瑛、袁媺、何兆先等,今日借一工友,甚從容,菜亦豐而佳,有請客之樂矣,惟詞源未暢耳。

  許駿齋來辭行,雲來閱卷。

  晚吳雨僧、畢老、浦公、石蓀來。畢老論《子夜》,寫雙橋一段太簡,又謂寫工潮太不激昂,第一點似甚有理。嗣論浦公婚事,覺其標準過高,殊難,但盼其此次南歸得解決耳。石蓀又談華林事,論其為人有聰明,經驗多,故所能理解者雖亦有佳處而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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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日 星期二 晴

  下午石蓀、江清來訪,同往看戰壕。

  晚二娃來,謂將往哈埠,予等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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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日 星期三 晴

  羅建業弟兄及熊尚元在此便飯。晚與芝生訪平伯談加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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