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最後的幸福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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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到那個討厭的地方去!」她早就聽見S砂洲是狎邪的地方,她不願意去。 阿和站在她身旁張開口望著她,像很失望的。 有幾輛汽車在他們面前飛駛過去,她沒有坐過汽車,羡慕起來。她看見輛輛汽車裡面坐的主人翁都是碧眼紅毛的西洋人。 「我們坐汽車玩玩好不好?」她笑著望何老伯。 「沒有意思,沒有意思!花這冤枉錢做什麼事?到緬甸去不怕沒有汽車坐呢。」何老伯忙搖手反對她的提議。 「真的,有電車坐,已經很好了。你看車裡並不擠。」她指著正在他們面前駛過去的電車。 「你們婦人家還是坐黃包車好,你坐在電車裡,沒有座位時來了個西洋人,駛車的要叫你站起來讓給西洋人坐呢。」 他們在W公司看了半點多鐘,美瑛覺得腰部有點酸軟起來,說要回去。 何老伯送他們母子(?)到T酒店門首後,自己搭電車赴D灣去了。他說,要十一點多鐘才得回來。 阿和跟著她由二樓上三樓時,阿和顫聲的問她,「怎麼樣?」 「不行!」她臉也不翻過來看他。阿和給她叱駡了後口裡咕嚕了幾句。她雖然聽不清楚,但她覺得他是在罵她想念黃廣勳。她當做不聽見。她不等到何老伯回來,先睡了。 § 二十六 這輪船是定夜間十一點鐘拔錨的。吃了晚飯就清檢行李,七點鐘前後他們都上了船。 美瑛近來很喜歡睡,每到晚間八九點鐘她的眼皮上部像受著一種重壓睜不開,非就寢不可。她每早晨起來時眼睛也不容易打開,勉強睜開來對鏡一照,眼膜上都絡著無數的血絲。她看見她的緋紅的眼膜,心裡很不愉快,因為這會滅損她的美的。 等到她睡醒來時,天色已經微明瞭。她走近窗口向外一望,看得見的只是渺渺茫茫的深蒼色的海面,波動著的海浪上面淌著許多白沫,但隨即散滅了。她想,怎麼就走得這樣遠了,看不見一片陸地了。 她因為要一個人佔有一間房子,買了頭等的船票,何老伯和阿和共住一間二等艙房,在何老伯看來已經很闊了。若要他自己搜荷包時,他定買大艙裡的統艙票的。但阿和還是悒悒不樂,他想他該和她共住頭等房。 美瑛梳洗好了後走出船樓面來。她望望對面的海面邊,遠遠的像有蒼蒼的小島嶼,但不十分明瞭。太陽在海天界線上抬起頭來了,陽光直射到船的左舷上來。她故意的睜開眼睛望船左的太陽,她覺得眼皮像受了針刺般的作痛,她忙閉了眼睛,感著一種暈眩。她閉了眼睛靠著船欄站了一會再睜開眼望船尾那邊,黑煙水平的走向東北去,漸遠漸展開,煙色也漸微淡,到後來在遠遠的灰白色的雲中消失了。 二等艙房在船尾最後部,她沿著欄杆走向面尾艙的扶梯口來,她看見二等船樓上還沒有人出來。她想他們還沒有起來吧。 早膳的時候僕歐請她到餐堂裡去。食堂裡有兩張食台,正中一張很長大的,圍坐著幾個西洋人。靠右窗下一張比較小的,滿圍著中國搭客,擠得緊緊的,女客只有美瑛一個人。她雜坐在這些男客裡面很難為情的。她後悔不該一個人買頭等票了。在二等客艙裡不至於這樣寂寞吧。 早膳後,回到自己房裡來時,何老伯和阿和先在房裡了。 「你們吃過了?」美瑛看見他們,像小孩子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看見了母親時一樣的歡喜。只一晚上,她像有好幾天沒有見他們般的。 「吃過了。」何老伯坐在梳化椅上剝香蕉吃。 「我早和你們一同買二等艙票好了的。一個人在這邊又寂寞,又不便。並且有許多規矩我還不很懂得。」 「我勸你住二等,你又不聽話!和我們共一個房子有什麼要緊。你自己說一個人要一間艙房,只好替你買頭等了。二等艙裡也有兩間單房,但都給外國人占去了,一個法國人,一個日本人。」 「你們要常到這裡來,我一個人悶不過。」 「你來二等艙裡方便些。我們二等客到頭等艙房裡來,船上有許多嚕蘇的,常來不得,扶梯口不是掛有一面銅牌,寫著除頭等客和船員之外,一概不准上來麼?像我們這樣隨便的服裝,說是二等客還沒有得人家相信呢。我來往南洋二十幾年了,只搭過兩回二等,連這回,托你們的福,算三回了。我平素來往都是搭大艙的。」 美瑛跟了他倆到二等的艙樓上來了,蒼空上疏疏的有幾片浮雲,緩緩地移動。太陽熱烈的向甲板上輻射它的光線。坐在房裡很鬱熱的,船客都走出艙面來,西南風雖強,但接近熱帶的海面,美瑛只穿一件單衣,一件夾衣就嫌過暖了。 二等艙樓果然趕不上頭等的清潔。艙面上擺著幾張帆布椅子。在吃煙室前走過時,她聞著一種海腥、漆臭和煙草臭的混合臭氣;她快想吐了。她望見帆布椅子,急忙走前去,躺下來。她望對面頭等船樓上有幾個紅毛鬼都把手插在衣袋裡,口裡咬著煙斗,沿著兩舷,意氣堂堂,左往右來的在散步。 含有鹽分的冷空氣向久籠在房裡的美瑛臉上吹來,把她的肺葉擴張了,血液也特別的加增速度向肌膚急流,她像喝醉了酒般的,感著一種暈眩,她望見深蒼色的海浪遠遠的湧向船邊來,愈湧愈高的。 「這裡是不是七洲洋?」她勉強的笑起來問何老伯。 「還差得遠,開船還不到十二個鐘頭呢。」何老伯站在一邊在吸紙捲煙。 「七洲洋的風浪更厲害麼?」 「不,沒有大風。不要緊,下午到瓊州,安南附近的海面,風浪凶些,過了那一段就不要緊了。」 阿和也躺在一張帆布椅上,他不住地翻過頭去望吃煙室那邊。 「你盡望那邊做什麼?」她問阿和。 「那房子裡有個人不住地伸出頭來望我們,望你吧,認識你的吧。」 「瞎說!在哪裡?哪一個?」她也翻過頭來向吃煙室那邊。這時候他們六隻眼都向著那邊了。 「那個人縮回去了。看見我們望他,不敢伸頭出來了。」 「你這個人總愛說那些疑神疑鬼的話!」她叱駡他。 「看見年輕的漂亮的女人,誰都想看一看的。」何老伯笑著說。 「你老不正經!又在嘲笑人了。」她雙頰微紅的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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