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苔莉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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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鄰的一間比較寬的,有兩張寢床的房子空下來了,他倆就索性搬進去,共一個房子住了。由N城來K埠的小輪船是在夜晚上十二點至一點之間抵岸的,前兩晚上他們都擔心國淳由N城趕到了,不敢盡情的歡娛。每晚上要等到響了一點鐘後克歐才走進苔莉的房裡來。 「真不自由極了!我看你很可憐!」苔莉笑著把他的頭摟到胸前來,他一面嗅著她的肉香一面暗暗地羞愧。他想從今天起就和她斷絕關係吧——斬釘截鐵地和她斷絕關係吧。但志氣薄弱的他覺得終難離開她。至不能離開她的理由他自己也莫明其妙。有點似愛,也有點似欲。 接得國淳不來K埠的信片後,那晚上他們共住一間房子了,也不像前兩晚上般的不自由了。 到了K埠的克歐精神和體力都同程度的疲倦極了,尤其是才離開苔莉的擁抱他便感著一種可唾棄可詛咒的疲倦。他覺得睡在自己身旁的苔莉萬分的討厭。她不管克歐的疲勞,看見他奄奄欲斃的態度,只當他是厭倦她了,她愈湊近他。快近六月的南國的氣候已經很鬱熱的了,他覺得她的肌膚會灼人般的。 「你也回到你床上去歇息吧,我要睡了。」他催她快離開他。 「你們男人都是這樣不客氣的。自己的目的達了後就不要人了的。回到N縣去時,怕少說話的機會了,我們趁這個機會多說點話吧。」她苦笑著說了後忽然流下淚來。 「想睡的時候哪裡能談話呢?」他像不留意她的哭了,因為她近來哭得太尋常了。他知道她是患了歇斯底里症。 「日間睡了大半天,此刻還想睡麼?你莫非是有病?」她伸過手去攀他的肩膀要他翻身過來向著她。 「日間不該睡的。日間睡了,夜間愈想睡。」他閉著眼睛答應她。他也覺得她可憐,翻過來機械的擁抱著她。 「你的意思怎麼樣?快到N城了。」她低聲的問他。 「你呢?」他沒有氣力般的敷衍著反問她。 「你還問我?我想向霞兒的爸爸要點生活費就回T市去。也望你……」她紅著臉不說下去了。 「我隨後也要回T市去的。我要在T市的銀行裡實習。」 「不能一路回去麼?」 「你想我好再跟你回T市去麼?」 她點了點頭後: 「那你以後要什麼時候才回來T市?靠得住?」她摸著他的胸口撒嬌般的問。 克歐看見她的嬌態,覺得自己的確沒有離開她的能力與勇氣了。灼熱著的她的身體再次的引起了他的興奮。 「你還是歇息一會吧。我看你的身體不如從前了,也瘦了許多。」她摸他胸側的歷歷可數的肋骨。 半年間以上的無節制的性的生活把克歐耗磨得像僵屍般的奄奄一息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崩壞了。每走快幾步或爬登一個扶梯後就喘氣喘得厲害。多費了點精神或躺著多讀幾頁書就覺得背部和雙頰微微地發熱。腰部差不多每天都隱隱地作痛。他覺得一身的骨骼像松解了般的。但他覺得近來每接觸著她,比從前更強度的興奮起來。他想這是癆疾初期的特徵吧。 § 三十八 苔莉去了後,克歐很疲倦的昏沉沉地睡下去了。他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像聽見表兄國淳說話的聲音,忙坐起來。他感著背部異常的冰冷,伸手去摸一摸時襯衣濕透了大半部。他再伸手去摸自己的背部,滿背都塗著有粘性的汗。他望望對面的床上,苔莉臉色蒼白得像死人般的浴在白色電光下睡著了。 哪裡有國淳?完全是自己疑神疑鬼的。他在床上坐了一忽,覺得房裡異常的鬱熱,頭腦像快要碎裂般的痛起來。他輕輕地起來下了床,取了一件乾淨襯衣換上,跑出騎樓上來乘涼。他望見滿海面的燈火,又聽見汽笛聲東呼西應的。騎樓下的馬路上往來的行人比日間稀少得多了,但還有電車——沒有幾個搭客的電車疾駛過來,也疾駛過去。夜深了的電車的輪音更轟震得厲害。 克歐在騎樓的扶欄前坐了一會,精神稍為清醒了些。他翻轉身來一看,騎樓的那一隅有一個小茶房迎著海風坐在一張籐椅上打瞌睡。他是輪值著伺候附近幾間房子的客人的。 「茶房!」克歐把小茶房驚醒來。 「什麼事?」小茶房忙睜開他的倦眼。他老不高興的,站也不站起來。 「由N城來的小輪船到了沒有?」 「沒有到吧。」小茶房不得要領的回答克歐。 克歐望一望裡面廳壁上的掛鐘,還沒到十二點鐘。 第二天晚上克歐要求苔莉搭小輪船到N城去。但苔莉有點不情願。 「霞兒的爸爸既然這樣的沒有責任心,我們也索性在這裡多樂幾天吧。」 克歐想自己是站在地獄門前的人了,還有什麼歡樂呢。所謂兩人的歡娛也不過一種消愁的和酒一樣的興奮劑吧了。但他不敢在她面前說出來。 「我們沒有什麼理由在這K埠勾留了。久住在這裡要引起他們的懷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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