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紅霧 | 上頁 下頁


  「你也和尊夫人跳一回Waltz,再回公館不遲的。」

  至中再以冷諷的調子說。

  梅苓待想說什麼話,但頸項給梨花攬住了。他想掙,怕失了梨花的歡心,以後便無從問津了。答應和她再跳一回,又覺得對麗君不住。

  Orchestra愈奏愈熱烈了。跳舞的青年男女們一對對地像走馬燈般在回旋。

  「再等十五分鐘回去吧。」

  梅苓翻轉頭來苦笑著對麗君說。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給梨花拉進人群中去了。

  「……」

  麗君氣得一句話不會說,喘著氣走出跳舞廳外來。

  「我們再跳一回Fox—trot不好麼?」

  至中跟著她走出來,但她不理他了。

  領事館的招待員和看門的看見他們出來,很恭敬地行了致敬禮。

  「真地要回去麼?」

  至中再誠懇地問她。

  「不走幹什麼?」

  她怒斥他。

  「那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叫他的汽車夫,把一輛精緻的小汽車駛了過來。她也不管是誰的汽車了,車夫把車扉打開時,她就走進去了。

  他倆坐進汽車裡後,汽車開動了。

  「馬上要回你家裡去麼?」

  「不回去幹什麼?」

  她冷冷地回答他。

  「我們到什麼地方去玩玩好麼?」

  他並不知道她有滿肚子的氣沒有發洩,他真是不識時務。

  「到什麼地方去?」

  「Mr.李今夜裡決不會回家的。我們到旅館裡去……」

  他摸著了她的手掌,把它緊握著,低聲地說。

  麗君在這時候胸裡的血潮正在以最大波幅在激振。一群跳舞的男女們還在她的眼前旋轉。梅苓和梨花相擁抱著跳舞的姿態也十二分明瞭地在她眼前跳躍著。他倆的腕和腕,腳和腳,胸和胸的接觸也是活現的。

  ——丈夫早給她佔領了!

  她正在煩惱著這樣想時,不提防至中露骨地握了她的掌後又來摸她的腿部。她正惱恨得沒有洩氣的地方,聽見至中要求她到旅館裡去,便借題發揮了。

  「放屁!快停車!我走路回去!」

  她摔開了他的手。

  「不去就算了,何必發氣。」

  至中屈了屈腰,像跪著哀求她不要生氣。

  「你真是全無廉恥!」

  她再罵了他一句。

  「不要罵了,我送你回家去就是了。不過,麗君,你要記著,假如日後梅苓和你不能相容時,你要來找我,我可以替你想辦法啊!」

  「放屁!我個人的事我自會處理,我決不求人。」

  至中再沒有話說,只一直送麗君回到她家裡去了。

  麗君回到家裡,望著睡在小床裡的阿大,流了好一會淚。她深信丈夫是給那個婊子梨花佔領去了。想他今夜裡回家來是絕望了的。

  由梨花便連想到至中曾告訴她在法國領事館裡看見的,追求著梨花的軍人是怎樣的人。

  ——梨花所要的不是金錢麼?怎麼堂堂的一個師長都不能打動她的心,反死咬著一個小小的交涉署科長不放呢?

  於是麗君又連想到那個師長一個人坐在一張小桌子前,沒有人理會他。大概他是不會跳舞,不然就是沒有女性願意做他的Partner。他只坐著運用他的鼻孔去呼吸,呼空氣時鼻孔便擴張起來,吸空氣時鼻孔再收縮下來。

  據至中說,他姓楊。前方正打大仗,怎麼他還有這樣的空閒呢?他也是醉心於梨花的一個,並且很嫉恨梅苓。至中還說,怕梅苓將來要吃他的大虧,因為在現代的中國軍人是佔有絕對的權威,誰也不敢抵抗他們的。誰和軍人爭風,就是在老虎頭上捉蝨子,不知死活。

  麗君想到這層,又有幾分替丈夫擔心。

  ——他心裡早沒有我了。怎麼我還是這樣地思念他呢?

  麗君再傷心起來流淚了。

  她聽見屋外的汽車音,知道是丈夫回來了。她想,自己原不希罕他回來的,怎麼聽見他的汽車音,胸頭又會有幾分松解下來呢?

  梅苓走進房裡來了,麗君自己也莫明其妙,一接著丈夫,更傷心地哭起來了。

  「算了,算了。我不是回來了麼?不過在交際上逢場作戲罷了。你千萬不要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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