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公債委員 | 上頁 下頁


  「數目是由縣署預定的,但因地方,因人有做不到的時候,只要委員將本人的苦情轉達到上頭去,就酌減些也可以。只要委員替他報告得好聽些,諒可以邀准的。委員就替三伯做個人情吧。」那個縣兵乘機插嘴的說。

  「這個,我望委員體諒些。委員的辛苦跋涉我是深知的。委員的好意我也不敢忘記的。」三爺的愁容略展開了些。

  「是的,第一次認的數目太多了,第二次是有加無減的。我也替你思慮過來。不過減額的事我一個人不敢獨斷的主張。西路的委員有兩個人,還有一位梁君到第二村去了,我得向他商量商量。不過這個人是很不容易說話的。我是沒有什麼,公事上過得,我何苦向三伯為難。不過梁君的份下望三伯要注意注意,不要失了他的感情。」

  「那我曉得。」三爺坐近委員,咬著他的耳朵低聲的說。

  「我們商量的不怕他聽見麼?」三爺說了後望那個縣兵。

  「不怕的!那不怕的!他和我們一同下鄉辦公事辦了多年了。給他聽不要緊。」委員說了後笑了起來,害得三爺望著縣兵臉紅紅的很難為情。

  「三爺!我們辛辛苦苦地曬太陽跑山路幹什麼喲?三爺怕我認真的報告上頭麼?三爺你想我們吃什麼?吃風麼?」縣兵說了後也笑了。

  「那麼梁委員份下不知要多少數目?」三爺再不客氣了。

  「是的呢……」陳委員在歪著頭想。「他大概對你說了吧?」陳委員望著縣兵問。

  「梁委員說,既要瞞上頭就非這個數以上不可。」縣兵伸出兩根指頭。「他說沒有這個數目,犯不著鬼鬼祟祟的幹這種不名譽的事,寧可抽厘頭好些。」

  「是的,不瞞三伯說,我們當委員的都沒有支薪,全賴公債數的厘頭吃飯。我們有六厘的抽頭,六八四十八,我們正正當當的報上去,是有四十八塊的厘頭——單勸你認買八百元的數目就有四十八元的厘頭。」

  「不知梁委員能酌減些麼?」

  「那非你親自去問他不可。」縣兵把頭搖了一搖。「陳委員今天回去是要報告的。還是請你老人家快些決定主意。再遲幾天,那非請老人家親到縣署去不可了。」

  「那正額不知能減多少?」三爺很疑懼的問。

  「你答應了梁委員的數目,我可以答應你出的數目總在八百元以下。你可以放心吧。」委員笑著說。「你把那本認買公債的三聯票簿拿上來。」委員對縣兵說。

  三爺由縣兵手裡接過那本三聯簿來看,簿裡果有一顆大方印,方內篆書「C縣之印」四個大字。他想揭開來看,委員止著他,搶過來,在中部揭開還沒有填的那頁來。

  「三伯,你說你能認多少?」

  「兩百元可以麼?」

  「那你只出縣署預定的數的一半了。不太便宜了麼?」

  「望委員體諒些就是。」

  「三伯!三伯是很好的人!三伯是我們認得的,不是別人,如認得太多了,第二次不是我們當委員時,你要吃虧的!三伯,以你的家財而論,認二百未免太多,認五十又未免太少了些,你認一百吧!我替你報告上去,說你近來因兒子沒有錢寄來,的確是窮苦得很,勉強認了——很刻苦的認了一百元就是了。」

  「一百元!」三爺聽見委員替他設想得這麼周到,真是歡天喜地。他跑進後院去,過了一忽,他拿出四張百元的鈔票來。

  「這兩百是梁委員的。這一百是正額的公債。這一百奉給兩位先生做茶儀,以後還要望先生們照拂照拂。」

  劉三爺給了錢後,隨意把那本公債票簿翻來看,他發見前面已經填了的存根都是寫十元,二十元的居多。其中只有一張是填五十元的,算是委員的最高成績——未到劉三爺家裡來以前的最高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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