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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夏主任的將來的計劃是多麼有趣,碧雲聽得眉飛色舞起來。她翻聽蕭的計劃是;——效法總理終身革命,——不怕死,不要錢,——喚起民眾,——扶助農工,——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的民族共同奮鬥,——革命成功,中華民族才得解放。大多數要人的款還存在帝國主義銀行裡,就是革命尚未成功的鐵證!——革命不成功大家就同歸於盡,有大款存在帝國主義銀行裡的少數人和窮無一文的大多數民眾同歸於盡。有銅山的鄧通的子孫現在如何了!最近的袁世凱的後裔又如何了!

  蕭所說的都是奮鬥,革命,犧牲,痛苦,最後是死!碧雲最初聽見還不覺得什麼,但到後來愈聽愈害怕,她想蕭說話何以常常都是這樣艱苦,沒有半句可以叫人開懷的。這就是碧雲的心漸漸離開蕭的原因。

  § 十六

  碧雲陷入夏的誘惑網中,是在六月廿三日以前,所以蕭的死耗傳來時,也不見什麼感動。

  母親來了,在西關租了一家月租四十元的洋房子,度她們的近似幸福的生活了。她每天下半天只形式的到後方辦事處坐一二十分鐘後,便跟夏主任出來,同乘汽車入大公司,進戲院,上酒樓,開旅館,差不多每天夜裡都是過了十二點才回來。她在家的時候只是睡覺,醒來便數數鈔票。

  「我的生活快趕得上姊姊的了。」她想到這裡,自然地微笑起來。

  過了中秋節,×軍第三師的師長出缺,夏調升第三師師長了。這個消息傳來時,夏本人雖然歡喜,但還趕不上碧雲。

  「姊姊還是旅長夫人,我呢?……」

  在亞洲大酒樓三樓第24號特等房裡,碧雲以不平的語氣詰問夏師長。

  「你怎麼此刻時候才來?」

  「軍部裡有重要會議,開完了會議,他們又提議要在我宣誓就職的那一天晚上,替我開一個祝賀會,——在S大旅舍龍鳳廳開跳舞大會。」夏說到這裡,張開雙手,下面的雙腳彼一伸此一縮的裝出跳舞的姿勢來給她看。隨後又翻一翻身,便乘勢走過來摟著碧雲的頸項。

  「你會跳舞麼?」

  聽見夏說到跳舞,她就覺得有塊重石壓在胸頭般。近來夏的態度不如從前熱烈了,有時候好幾晚看不見他。問他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便不客氣地說到跳舞場去了。責他不該常常跑到那個無聊的地方去,他便說,「我們做官的人,社交是很要緊的。軍長,部長們要你陪他們去,你敢不去麼?」

  「……」碧雲很不樂意的搖了搖頭。

  「可惜你不會跳舞,不然開祝賀會的那晚上,我要和你一同跳。」他又一翻身起來,歪著頭,做Chaplin的姿勢給她看。

  從前夏裝Chaplin的樣子給她看時她定笑得流出眼淚來。今晚上無論如何無氣力去笑了。她只低著頭籲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高興?我回來遲了,不高興麼?」他又忙走過來從她的背上摟著她。

  過了好一會。

  「你下星期就要到B海口去了麼?」

  「當然啊。要去接事,第三師在那塊地方駐防。」

  「我們的結婚禮什麼時候舉行呢?」

  「結婚禮?」他略遲疑一會,「那是很容易的問題,什麼時候不可以?等我由B海口回來商量吧。」

  「商量?」她黯然地說。因為想詳細地說明白自己的痛苦去引起對手的憐愛,她極忍耐著一切,不然她真想哭起來,痛駡他的那樣無關心的態度了。

  「不商量怎麼辦呢?」

  「那你還是主張不行結婚禮麼?」

  「是的,我覺得這是形式,沒有什麼意義,我們全賴愛的結合。」

  「但是我們決定共同生活後,也該有一次向社會宣佈。」

  「我們間的愛要藉他人的力量來維持的麼?」

  「不是要藉他人的力量來維持我們間的愛。你整天地說愛,愛,愛,但你不知道我倆間還有比愛更重要的。……」

  「比愛更重要的?在男女間有比愛更重要的麼?」他又歪了歪頭,伸出一根指頭去盡擦他的人中上的日本式短須。

  碧雲看見他那樣冷漠的態度,真想從他的肩膀上咬下一塊肉來。

  「當然有啊!」

  「那你說出來看看。」他擦著短須,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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