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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言詩的產生(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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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當五言詩在暗地裡生長著的時候,其接近於音樂的詩篇,則發展而成為樂府。唯樂府不盡為五言的。《漢書》卷二十二說:「(武帝)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同書卷九十二又說:「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刑,給事狗監中。女弟得幸于上,號李夫人……延年善歌,為新變聲。是時上方興天地諸祠,欲造樂,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延年輒承意弦歌所造詩,為之新聲曲。」又同書卷九十七上,說李夫人死,武帝思念不已,令方士齊人少翁招魂。武帝仿佛若有所遇,乃作詩道:「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因「令樂府諸音家弦歌之」。 在這些記載中已可見所謂樂府,不外兩端,第一是「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其次,是自作新聲,為新詞作新譜。然自製之作,本未足與民間已有之樂曲爭衡,而廟堂祭祀的詩頌雖譜以新聲,卻更不足以流傳於當時。世俗所盛行者,總不過是所謂「鄭、衛之聲」而已。《漢書》卷二十二又說:「是時(成帝時),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強、景武之屬富顯於世。貴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淫侈過度,至與人主爭女樂。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詔曰:『……鄭、衛之聲興,則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樸家給,猶濁其源而求其清流,豈不難哉?……其罷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經,非鄭、衛之樂者條奏,別屬他官。』」然皇帝的一封詔書又怎能感化了多年的積習呢?所以「樂府官」儘管罷去,而「百姓漸漬日久,又不制雅樂有以相變,豪富吏民湛沔自若」。 「雅樂」不要說「不制」,即製作了,也是萬萬抵抗不了俗曲的。已死的古樂怎敵得過生龍活虎的活人的歌曲。一時的提倡,更改革不了代代相傳、社會愛好的民間樂府。所以《晉書·樂志》說:「凡樂府古辭,今之存者,並漢世街陌謠謳。《江南可採蓮》、《烏生十五子》、《白頭吟》之屬是也。」晉世荀勖采舊辭施用於世,謂之清商三調。然而被於新聲的調句與古辭已很有異同。有一部分,我們現在只能知其新詞而忘其古辭,這是很可惜的。但有一部分,則古辭幸得保存。 《唐書·樂志》說:「平調、清調、瑟調,皆周房中曲之遺聲,漢世謂之三調。又有楚調、側調,楚調者,漢房中樂也。……側調者生於楚調,與前三調,總謂之相和調。」張永《元嘉技錄》說:「有吟歎四曲亦列於相和歌。又有大麯十五篇,分于諸調。唯《滿歌行》一曲,諸調不載,故附見於大麯之下雲。」他們的話是不大可靠的,特別是以平、清、瑟三調為「周房中曲之遺聲」的一說。《晉書·樂志》的「並漢世街陌謠謳」一語最得其真相。我們一看那些古辭,便可知其實出於「街陌」,而非古代遺聲。 大抵漢代的樂府古辭,可分為相和歌辭、舞曲歌辭及雜曲歌辭的三類。所謂雜曲歌辭,連《孔雀東南飛》亦在內,所包括的只是一個「雜」字而已。舞曲歌辭則大都為舞蹈之歌曲,文辭絕不可解者居大多數,我們現在所最要注意者唯相和歌辭及雜曲歌辭。 【《元嘉技錄》,南朝宋元嘉年間的音樂著作。南朝宋張永著。】 「相和歌辭」凡六類,又附一曲《滿歌行》,據張永說是無可歸類的。第一類「相和曲」,我頗疑心她們真是相和而唱的。《公無渡河》、《江南可採蓮》以及《薤露歌》、《蒿裡曲》都有相和相接而唱著的可能。《雞鳴高樹顛》、《烏生八九子》、《平陵東》也可和唱。唯《陌上桑》為第三人敘述的口氣,不像相和之曲。然《陌上桑》全文都為純美的五言詩體寫成,與其他相和曲完全不同。或是誤行混入的罷。第二類「吟歎曲」,今只有《王子喬》一曲,且還是魏、晉樂所奏,非是本辭。全文似為祝頌之辭,如「令我聖朝應太平」之類。 第三類「平調曲」,今存者有《長歌行》三首,《君子行》一首,《猛虎行》一首,這幾首都是五言的。《君子行》一首亦載《曹子建集》中。第四類「清調曲」,今存者有《豫章行》、《董逃行》、《相逢行》及《長安有狹斜行》四首。《相逢行》及《長安有狹斜行》文字較為簡捷,似當為本辭。第五類「瑟調曲」,今存者有《善哉行》、《隴西行》、《步出夏門行》、《折楊柳行》、《西門行》、《東門行》、《婦病行》、《孤兒行》、《雁門太守行》、《雙白鵠》、《豔歌行》二首及《豔歌》、《上留田行》等。在這個曲調中,頗多敘事的作品,這是很可注意的。像《東門行》、《孤兒行》及《婦病行》都是很好的敘事詩;在當時,大約是當作短篇的史詩或故事詩般的唱著的吧。第六類「楚調歌」,今所傳僅有三首。《皚如山上雪》,共二首,一為本辭,一為晉樂所奏。《皚如山上雪》即相傳為卓文君作的《白頭吟》。「大麯」中,只有一篇《滿歌行》,但有二首,一為本辭,一為晉樂所奏。其情調與《怨歌行》及「人生不滿百」等皆甚相同。 在「雜曲歌辭」裡頗多好詩。《傷歌行》的「昭昭素明月」諸語,大似李白的「床頭明月光」。《悲歌》雖只是寥寥的幾句,卻寫得異常的沉痛:「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枯魚過河泣》似只是一首很有趣的兒歌:「枯魚過河泣,何時悔複及。作書與魴鱮,相教慎出入。」 更有「郊廟樂章」,為朝廷所用的「雅樂」,其辭大都是出於詞臣之手。深晦占奧,甚不易解,大似舞曲歌辭。但也有極佳之作。此種郊廟樂章也可分為二類:郊廟歌辭(《漢郊祀歌》十九首)及鼓吹曲歌辭(《漢鐃歌》十八曲)。《漢郊祀歌》者,蓋即《漢書·禮樂志》所謂:「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祭後土于汾陰……乃立樂府,采詩夜誦……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詞臣應制所作的東西自易流于古噢。 《漢鐃歌》十八曲,中多不可解者。崔豹《古今注》曰:「短簫鐃歌,軍樂也。……漢樂有黃門鼓吹,天子所以宴樂群臣也。短簫鐃歌,鼓吹之一章爾,亦以賜有功諸侯。」《古今樂錄》曰:「《漢鼓吹鐃歌》十八曲,字多訛誤。」沈約謂:「樂人以音聲相傳,訓詁不可複解。凡古樂錄,皆大字是辭,細字是聲。聲辭合寫,故致然耳。」沈約之說最為近理。但也未必盡然。當亦有竄亂,或古語本來難知者。 其中最好者像《戰城南》:「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而《有所思》與《上邪》二首,也皆為絕好的民間情歌。所可怪的是,在「郊廟樂章」的鼓吹曲辭中,為什麼竟有這些絕不類「廟堂」之作的民歌在?這可能有兩種解釋:第一是,民歌侵入《鐃歌》的範圍中去;第二是,《鐃歌》的曲調普及於民間,民間乃取之以制新詞。 參考書目 一、《全漢三國晉南北六朝詩》 丁福保編,有醫學書局印本。 二、《古詩源》 沈德潛編,有原刊本及商務印書館鉛印本。 三、《文選》 有汲古閣刊本,有胡氏仿宋刊本,有《四部叢刊》影宋本。 四、《玉台新詠》 有坊刊本。 五、《漢詩研究》 古層冰著,啟智書局出版。 六、《古詩十九首解》 金聖歎著,有唱經堂刊本。 七、《漢鐃歌釋文箋正》 王先謙著,有長沙王氏刊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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