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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到新疆去》的幾封信


  (一)馬旅長給本刊編者的信

  讀《抗戰》第三十五號杜重遠君《到新疆去》之一文,曷勝懷疑!杜君為號稱七君子之一,甚得國人一部分之信仰,此次赴西北視察,關心民瘼,尤為我輩所歡迎,其言論應廣瞻遠矚,加緊統一戰線,增強抗敵力量,方不負我輩所期。乃于行文之際,疏忽此點,將曹專員所說:「每人每年的擔負,到過十二元」之話緊接于「……老百姓擔負奇重,每年除掉種種苛捐雜稅以外,最大的擔負就算回回駐軍的派款了」之下,這種粗疏泛略的文氣,最容易引起讀者以肅州每人每年十一二元之擔負盡歸於回回駐軍之疑!不錯,「我們莫有加重肅州的人民擔負」,這話我們不能說,問良心我們亦不敢說,但是這另有原因,有暫時不能避免的原因,其擔負如何奇重,總莫有到每年每人至十一二元的程度。我們的苦心,我們不必自述,杜君的數字,是根據曹專員得來的,最好請杜君將曹專員所說十一二元的擔負種類及項目公佈一下吧。再杜君稱我們為回回軍,可笑,我們只知道是中央軍,我亦不必多說理論,就時代說,這一類分化民族統一戰線的名詞,在現在實在有些危險!請杜君看看,敵人的作法。我們極力泯滅這類名詞與動向,恐怕還不能如願,而竟出於熱心民族統一戰線的杜君之口。我不願說杜君看不起我們這一種民族,引起當前的民族問題,來削弱我們抗敵的力量,我只有唾棄環境只有沉悶和惋惜而已!鄒先生,我們是莫有見過面的朋友!或者亦是一個同志,望你們努力!望《抗戰》進步!這一點文字,是我很客觀的寫的。

  再甘肅的軍隊甚多,就拿杜君的回回軍說吧,部分很多,我駐的是肅州,我只有一旅,我對地方的情形,曹專員一概都知道。革命都不能一蹴而就,況說旁的呢?言論慎重些好,觀察客觀些好,批評比較些好。

  (中央第一百師二百九十八旅馬步康啟)

  (二)曹啟文先生給本刊編者的信

  我給杜先生的這封信,很希望你能在《抗戰》上公開發表。因為杜先生的那篇文章,在民族統一陣線對外抗戰的現時代,明顯的劃出民族間的鴻溝,實在有點欠妥,真有糾正的必要。我們都是現時代的青年,國難嚴重至此,每個人的精力,都應該用在抗戰上去,不要為這些小問題,使我們要作的工作發生阻礙。政治上的責任負與不負,實在沒多大的關係,換句話說,官可以不作,事總得幹,為著寫一篇文章,把我們作事的環境變壞了,實在有點不合算,這是我請鄒先生公開那封信的意思。

  我們未見過面,冒然通信,你不會見怪罷?完。順祝你為抗戰努力

  (你未曾見面的朋友曹啟文上。 三,十。)

  (三)曹啟文先生給杜重遠先生的信

  重遠先生:

  《抗戰》第三十五號刊載臺端《上新疆去》一文,不幸得很!

  此文標題與內容,非專為我等而作,但其結果,壞的反應氛圍,籠罩在肅州市上,切實點說:足足有三四天的時候,費了相當氣力,不能把這氛圍消散!好了或者因為我平素行為的關係,出來幾位朋友多方解說,終於在一個夜裡,把一切不幸與誤解,我們兩方在談笑暢敘中消散了,瞭解了。

  我記得那天我倆談話時,在座還有徐謙和周小舟兩先生,你問肅州負擔的情形:當時我為你明晰和系統的知道負擔情形起見,把平素作好的「地方款歲出歲入」統計表給你看,你看了,首先問我:

  「負擔何以如此的大?」

  我回答杜先生說:

  「今年在和理之下,不能不這樣。因為:救國公債五萬元。官收特貨十萬兩約合洋十六萬元。——這是與杜先生談話時之數目,後來激減為兩萬兩——羊皮統制原定五千張,後交二千張合洋三四千元。他如:修飛機場,公路,社會軍訓……等,在有形無形之中,使人民負擔了較重的數目。這些還是臨時的攤款,如加上每年正常約十萬左右的負擔,不是三十余萬元麼?以人口九萬餘平均,每人要擔負到三四元之譜。」

  「這還了得起!"你聽了我的話,就驚駭似的這樣表示。

  「這不算重!現在好的多了,要拿民國廿至二十二年,三十六師駐紮此間時說:兵站費一百二十萬左右,徵兵九千口,每口以八十元計,共七十余萬,軍服,軍械,皮革各廠費約二十萬左右,還有民間騾馬駱駝損失約在二萬以上,若以人口比較,每人每年,豈不要十二三元麼!」我是這樣告訴你的。你寫這文章或者因時間倉迫,省略了分析工夫,招人誤會亦是不足怪的!

  再這次抗戰其理論及方法,我相信你比我還要清楚。你平素說的什麼「統一」「戰線」……一類文字,我早就拜讀過了,此次為何因緣,突然地在此文內寫出「回回軍」三字?你我的理論,我想差不多,我猛然的看了,就覺得不大順眼——我甚至懷疑此三字不是你寫的,此間駐軍對此名詞的不滿意和質問,我亦認為是應該的,不過因為我倆談話的關係,其責任幾乎在我的身上!先生!我們的抗戰,不是進行到第二個階段?其嚴重,你是深知的,——尤其是西北,看敵人是怎樣作法,我們不應當再為敵人造機會,這是我忠告你的一點重要話,盼望接收,提筆要謹慎!

  總之因為這篇文字,引出許多牽扯,我除極力解釋外,還望你以後對民族宗教問題的探討,眼光要放遠大些,思想要比較中和些,杜先生不知以為然否?願領高明,順祝為抗戰努力!

  (弟曹啟文啟 三月十日)

  (四)杜重遠先生複曹啟文先生的信

  啟文先生:

  我在《抗戰》第三十五期發表《到新疆去》一文內提到你所告述我的幾句話,引起小小的誤會,實在是始料所不及,萬分的抱歉。

  我所說的話中引起你們不滿的約分兩點:一是「回回軍」三個字,二是說人民的負擔最多的時候每人每年到過十一二元。關於這第二點,你已承認說過老百姓的負擔的確到過這數目,不過問題是在全部負擔,或單是駐軍派款。我想這點你已經替我說明,因為時間倉卒,稍欠分析工夫,我的原意是捐稅連駐軍派款在內是十一二元,所以原文說每年的負擔到過十一二元,而並沒說每年的派款到過十一二元。中國的文意有時雙關,意義不甚清楚,這點我確承認,好在這次你又替我開了一張詳細的單子,這種誤會總可以解除了吧。

  至於所謂「回回軍」三個字,在我的主觀上決無惡意存在其中,因為帶兵的系回族,而兵士亦多回族,普通人都稱為「回回軍」,如一般人稱東北軍,西北軍,或廣西軍,以示區別的意思,並不含有輕視的意思。而且雖稱為回回軍仍不失其為國軍,這與東北軍或廣西軍仍是國軍有同樣的意思。來函所謂眼光思想等等,固願彼此共勉,但與這次的事可謂無涉,想你必能諒解的。

  (杜重遠敬複。 三,卅一,漢口。)

  我們承蒙馬旅長和曹啟文先生寄下指教的信,非常感謝。馬旅長和曹啟文先生的信,我們都一字不改地在這裡公開發表了出來,倘若讀者以前有不免誤會的地方,經過他們的公開解釋,在讀者應可完全明瞭了。

  關於杜重遠先生的文字,他自己已有負責的說明,記者不必多贅,不過可以順便提及的就是我們向來主張國內各民族平等,這是在本刊上關於討論民族問題的文字中可以複按的。回族也是我們的同胞,在我所敬愛的好友裡面也有不少是回族同胞。我們和回族同胞只有敬愛的觀念,絕對沒有絲毫的「看不起」的存心,我相信馬旅長和曹啟文先生對於這一點一定是能夠諒解的。自全國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抗戰開展以來,回族同胞英勇參加抗戰的熱誠,在事實上也引起全國的敬意。我們都是為祖國的獨立自由而奮鬥,我們當然需要相敬相愛,共同攜手前進的。此外有一件小事想附帶更正的,馬旅長信裡所提及的「七君子」,不知是否指記者和幾位朋友同時被捕的事,倘若是的話,杜重遠先生卻不是其中之一。而且這個名稱,記者和同時被捕的幾位朋友也不敢當,因為我們幾位朋友不過是湊巧在一處同時被捕,參加救亡的同志很多,並不限於我們七人,所以我們不願有特別的稱呼,這當然和馬旅長及曹先生所指教的事情沒有直接的關係,不過順便提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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