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105)_鄒韜奮

一〇五

　　珠莉對貞麗說，自從她作南方旅行之後，一切情形都變了。貞麗故作鎮靜的態度說道：「我希望尼爾的藝術已成名了。」

　　珠莉：「他的藝術原可使他成名，倘若不是你害了他！他一天在外亂走，走到深夜才回來，好像要把路旁的水門汀走壞了才甘心似的，所為何事？不是為著你嗎？因為你不能嫁他，他現在已恨你了。」

　　貞麗：「這件事應該由我和尼爾兩個人自己討論，何必旁人擔心！」她說時現出很冷淡的樣子。

　　珠莉：「哼！旁人擔心！老實對你說，我們已成了三角戀愛的關係。他現在決計不娶我，其實他本來無須必定要答應我的，因為這件事不是由他發動的，我當負起這個責任，不能怪他……但是他現在也同時決計不娶你了。」

　　貞麗聽她說到末了一句話，只瞪著眼睛對她呆呆的望著，望得她紅著臉，覺得難為情，因為說謊話的人難免不心虛，所以有這樣的不由自主的狀態流露出來。既而貞麗緩緩的對她說道：「你知道我是不能相信你的。」

　　珠莉：「你不相信，隨你單戀罷了。」她們兩人不歡而散。珠莉去了之後，隨後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丁恩。他打聽貞麗已經回到紐約，因為此時距一年不能償債即須嫁他之約僅有兩個月左右，在他以為貞麗當然是他的掌中物了。他當晚一定要見貞麗，貞麗因旅舍中耳目眾多，不願在旅舍中見他，便走出旅舍，坐入丁恩的汽車。車子開後，便問他有什麼事要談，丁恩欣然說道：「我們不應該談談關於結婚的籌備嗎？」

　　貞麗的面容立刻變了蒼白色，回答他道：「倘若你來的目的是這樣，請你立刻送我回到旅舍去。你要怎樣籌備，隨你的便，不過你不要忘記，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設法還你的那筆款子。」

　　丁恩作鷺鶿笑，接著說道：「你仍在那裡作夢想！我的至愛，讓我先看看你的手，因為我要替你預先定制戒指啊。」

　　貞麗不再去理會他，沒精打彩的回到旅舍去。自從這一晚之後，她連夜做夢，夢見丁恩的戒指套在她的頭上，由頭套到肩，由肩套下去，一寸一寸的向下套，套得她的身體慢慢兒縮為烏有。她在夢中嚇得發顫，由夢中驚醒時，但覺全身大汗，呼吸短促！

　　她夜裡為夢魔所擾，白天的生活也極為無聊煩悶。尼爾自那天發生誤會之後，不來看她，她於孤寂之中，有時只有伊文思女士來和她談談，但是她一肚子的苦楚也不願和她多說，所以伊文思雖感覺她的精神恍惚，心事萬端，究亦無從慰藉。到了最後的兩個星期裡面，她的父親的顧問律師嘉定納寫信告訴她，說她父親的遺產已清算完竣，除因破產抵債外，還有一萬二千元可以留給她，已替她存入銀行了。貞麗的救命符在十萬鉅款，區區一萬餘元仍無濟於事，所以她知道了這個消息，絲毫不覺得什麼可喜。

　　最後兩星期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好像特別迅速的過去，貞麗在那末日未到而將到之前，欲見尼爾之心更不能自製，有一天曾寫一封短簡去約他第二晚來旅舍一晤，但卻未接得他的回音。到了第二晚，貞麗仍滿腔熱誠的等候他來，等到夜深，毫無影蹤，終於掩淚就榻，嗚咽達旦。

　　在末日的前一早晨，她接到一封信，拆開來一看，才知道是丁恩寫來的，他說第二日他全日在家恭候，準備歡迎她光臨；倘若她不願的話，過了末日再晤面，他仍是用滿腔熱誠歡迎她。她看了信只有睜著眼獨自一人發呆，決意將全部事實，寫信直告尼爾，但轉念不如讓尼爾相信她是厭貧喜富的薄情女子，比知道事實的苦痛還可以減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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